万春和半春听的诧奇,然两人却不敢多作迟疑、连连应诺。一个去画室拿了戏婴图出来;一个在插了大捧雏菊在五彩凤尾花觚的案头翻了起来,拿了又放、往复间却拿不定主意。半春惶急下抽了几张,硬着头皮请皇后娘娘亲选。
溶月面色平淡,接过看看,选了一张递还给她。半春连忙凑眼去看,只有四字:
“犹子比儿”。
半春不得其解,为何要送这张给明亲王妃?
忙把那张宣纸递给万春,万春快速看了一眼,眼底也是掠过疑惑;却对半春眼神中的问询、不予回应,急忙仔细小心的卷了起来。
半春见之,便收回目光,拿块银红色缎绸,正要凑过去帮她包好、再放到黑漆雕花的奁匣。却听到皇后在叫她的名字,便又丢下东西,回身立在溶月面前听命。
“你去让半秋收拾收拾,和连嬷嬷一同去京里。”
溶月指了指案上一叠画稿:“把这些家什样子给半秋,让她带过去,交给那铺子的掌柜,让他挑些省材实用又价廉的出来,再送到田庄的作坊去,让那些学徒动手做出来,考核下他们这段时间学匠的成果。如果做的不好,正好就留着那边自用。如果有手艺做的好的学徒,挑出来,让师傅们好好教导。”
溶月喝了几口热水,接着道:“告诉她,既然她想去那边,就好好和夏半相处,相互帮衬着行事,遇事多请教那铺子的掌柜。过个十来天就轮流去趟田庄递信给半冬。让她们在外面切记不要提及别院和本宫;和半夏一样,都称为长公主和明亲王妃做事。其中的厉害关系,本宫前已交代,让她们且不可生出轻慢骄纵之心,免得到时累人害己!”
话到耳中,听者不由都是怔仲,万春甚至停了手中动作。溶月自是感受到两人紧起的气场,微微一笑:“都下去吧,明日半冬也要去田庄,今日你们几个好好聚聚,都不用来伺候了。”
两人来不及细理心头的复杂,只得躬身应是。溶月转身去了净房,两人都知皇后怕是又有腹痛之苦,但却是爱莫能助。不禁心有所忧,犹豫着迟迟没有退出房去。
半晌后,溶月从净房出来,见两人还愣立原地,对上她们不经掩饰的忧切目光,心头微微泛暖。心道,这人心终究不是石木,它远比自己想想的要柔软而细感。
想到这里,一抹温笑就挂在嘴边:“走吧,本宫也去看看大皇子;万春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今天你们几个都聚聚,桂花酒时间太短,估计味道还不好,就春天的桃花酒吧,让黄总管从地窖里搬几坛桃花酒出来。你们尽兴去喝,本宫一律不察。”
溶月一路说着话,直到迎面而来的小家伙闯到怀里;溶月摸摸他脑袋,拉了他的手,朝苍穹院果园走去;留下万春和半春懵在屋檐下。
半春首先回神,拉了万春的衣袖,兴高采烈起来:“太好了,正好昨天半冬还为半秋要走,哭哭啼啼呢,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万春被她摇着、神思却晃得更远;她的目光一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隐隐泛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连最笨拙憨直的半冬都选了将来出宫之后的路。
自己呢?
出宫?她从未想过。她的路和她们几个不同,她睁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宫廷的后巷,后来再后来,她走遍了整个宫廷;接触了各种高贵的主子,她的所有早已于此紧密相连。
外面有什么好呢?
她们是有家人有期盼,但她早就没了家人。至于她的那份期盼,比任何别人都更要强烈隐秘;也更要揉结心肠、肝肠寸断。
但她为什么突然有些羡慕她们?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之前的她,全部的全部都投注到日复一日的忙碌和那心里支柱般的念想上;而今即使她不做多想,变化也还是侵袭进来。就像现在,动摇着她的根本,策问起了她的未来。
她将何去何从呢?她又将如何取舍呢?
与她,之前从未舍过,之后她也不想去舍。但万春还是感觉某种不安如火种般,隐在某个她无法掌控的暗处、蠢蠢欲动;她嗅到了危险的警示,但她所能做、所能想的,也只能是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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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刃没有想到自己作为内卫指挥使,竟然在皇后资料一事上马失前蹄。但他更没想到,皇后竟然识破了他的身份……想到这里,提笔给皇上奏写密报的留刃,不禁又忆起一个时辰前春晖堂的光景。
皇后在书房隔着屏风召见他,进门就说了一番令他意外又惊讶的话。
“过几日就是寿宁节,大皇子给他父皇画了副松龄鹤寿图。本宫请大人来,是想托大人转呈给皇上,以表大皇子一片孝心。”
皇后话刚停,就有一个宫女递了副绢画过来,并请了他离开。一副不要他多话的样子,待他接过,再抬头看向前方,顺着光线,那屏风背后已是空无人影。
留刃只得行礼退去。如果说当时在镜湖,听说皇后姿势迅捷的凫水,他还能保持镇定。而今面对皇后一副胸有成竹,全然不受皇上受伤无治的流言影响——如此局面,留刃却是要动摇他的镇定。想及此,留刃离开春晖堂的脚步竟有些跄踉。
留刃收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