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雅在项目上见到陈潇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那时候正值炎热的七月中旬,景雅正在宿舍睡午觉,睡到一半听到楼下的球场上吵吵嚷嚷的。本来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心情就很不好了,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被吵醒,导致下午上班的时候一脸的不耐烦。但是当陈潇出现的时候,立马来了精神。
陈潇也没想到会在项目上看到景雅,他如愿以偿的带着自己妈妈回了成都,在那里上了大学后又阴差阳错到了江西实习。本来景雅觉得,项目上没什么年轻人已经够无聊的了,没想到陈潇会来,这可是意外之喜!
两人见面时,激动的抱在一起又跳又叫,旁边的人看着一头雾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情侣。只可惜,他俩并不来电,就是纯纯正正不含半分杂质的朋友。
景雅高兴地点是,以后有人和自己说话聊天了。谁知后天来了一个女生,那女生长得高高大大,皮肤白皙脸庞干干净净,长头发,还和陈潇是老乡,这下三个人在一起更加有话题了。陈潇本来就是个爱和人吃喝玩乐的主儿,这下碰到项目上另外一老乡袁方,更是乐的不知所以。
后来景雅问他:“你和朱姝垚还有联系吗?”
陈潇皱着眉头,说:“有啊,我有啥子办法嘞?”
景雅试探问他的想法:“那你怎么想的?”
陈潇手一摊:“我能有啥子办法?都这样了随便啥子搞吧!”
此后再无话。
倒是袁方,很快和景雅混熟了,两人虽然在不同的部门,但是宿舍相邻,住的又是白板房随便喊一行都听得到。此后景雅和袁方如影随形,洗澡、上厕所、吃饭、散步都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别人都笑着说,你们两个是不是睡觉都得打声招呼啊?
景雅那段时间稍感安慰,爸爸妈妈打电话来问景雅在项目上过得怎么样。景雅实话实说,说了半天倒是妈妈开始旁敲侧击说:“那你有跟你表姐说,给你调岗位的事情吗?”
这一盆冷水泼醒了景雅,她是走后门进来的,仅仅在工地的项目经理部上当个工程部的资料员,未来有什么前途谁都清楚。但是景雅最不喜欢干的就是这些事儿,她本想着干点活挣几个钱就辞职,然后去深圳或者上海找其他的工作,无论是什么,总得找点自己喜欢的工作干吧?
不过,陈潇却在劝景雅:“幺妹儿你太天真了,你在工地上当个资料员有啥子前途嘞?听你表姐的调个岗位,去商务部先慢慢练手,等有机会了再转正签合同。你这样啥也没得,到最后钱也拿不到手,你不觉得难受吗?”
但是景雅犹豫不决,说:“但是我不喜欢去商务部,也不喜欢出去和人打交道,我觉得好累。”
陈潇听完却是摇头,认真看着景雅:“那你觉得,你是要钱,还是要其他的嘞?”
景雅回道:“要钱。”
陈潇把桌子一拍,说:“那我们就干,没什么大不了的嘛!钱才是王道,你看看我们以前在学校里面摆摊不就是为了钱?你有了钱去哪里去不成?”
确实是这个道理。
“再说了,有几个人能干自己喜欢的工作?成年人的压力有多大你就不是不晓得,就比如我,我就不想以后自己的生活变得很差,想去哪儿都去不了,连东西也买不成。人还是要现实点的嘛!反正我来工地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赚钱。”
这话点醒了景雅,对啊,自己当初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钱?正所谓上头有人好办事,自己有表姐这个靠山,总不能被人摁在地上欺负吧?
于是,景雅把这个想法和表姐说了,表姐只说让她想想办法,把她弄到项目上本就花了很大力气,暂时还不能把景雅调到其他部门,又说:“现在来了十多个实习生,他们的位置还没安排好,这事儿只能等。”
等,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景雅开始有点忐忑,是不是自己就不该来这个地方?明明这个地方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却硬是靠着自己爸妈求人求到了一个岗位。干着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干的事情,听着那些领导和同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连迎新生那晚的聚餐,自己都没资格去。来这里,是对是错?
那时候的景雅,上班规规矩矩的上班,下了班还得帮表姐的儿子小辅导功课,偶尔还得帮忙洗澡。等到辅导完功课帮他洗完澡,时间大概到了晚上九点。自己还得急急忙忙地洗澡洗衣服,躺在床上得要十点。
为此帮表姐带小孩的姑姑对景雅却不是很满意,她总是在景雅耳边嘀咕:要记得讨好你表姐,下了班不要在宿舍打游戏,有时间就去食堂端饭端菜,吃完了就帮小蔡辅导作业、洗澡。你要记得多做事多起皮动眼,上班不要迟到、不要穿裙子。
景雅知道姑姑是为了自己好,为此这些唠叨听得很认真也从不反驳。只是听得多了难免会烦,偶尔就和袁方吐槽。袁方大为惊讶,说:“你姑姑一直都这样吗?我感觉她负能量好重哦。”
确实如此,姑姑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姑父对她不好,她自己又和表姐相处不来,表哥对她也是爱搭不理的,她处在中间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
景雅理解姑姑的心情,但是对于表姐,景雅觉得表姐没错。见到表姐的那天晚上,两人去附近的学校散步,为此表姐趁机大倒苦水,诉说姑姑种种事迹,又说自己尽力了,两手一摊,说:“我是尽力了,反正别人怎么说我我不管,爱说就说。”
那时候妈妈打电话问景雅过得怎么样,景雅就把表姐和姑姑的事情说了。谁知妈妈并不在意,她只关心景雅能不能转正、能不能赚到钱,除此以外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别管她们,你上你的班,对你有什么关系?”
对啊,这与她,真的没一点关系吗?
但是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折点。
那次姑姑说要回去一周,特意把景雅叫来,给她吩咐各种事情,说到蔡的时候,姑姑语重心长地跟景雅说:“你早上上班前早点起来,不要睡懒觉,有时间就去旁边的菜市场买点菜,小蔡喜欢吃鱼你就买条鱼中午做给他吃。晚上下了班不要总是打游戏,过来帮小蔡写作业、洗澡。你要学会说好话要晓得讨好人,你这个工作来之不易。”
景雅起初听得认真,答应的也认真,只是说多了就忍不住开玩笑说:“姑姑,我是来上班不是来当保姆的,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做,没时间的话菜我也买不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姑姑原本柔和的面容突然变得冷峻起来,双眼微眯,透露出一丝凌厉之色,紧接着狠狠地一瞪,那眼神犹如一道闪电般直直地射向了对方,仿佛要将其穿透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景雅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姑姑冷冷开口:“你不知道你家很穷吗?要不是我你能来国企单位上班?我在你表姐面前说尽了好话,要不是你爸妈求我我才不答应。喊你做这点事情你就说你是来当保姆的,你考个那样的大学,专业又不对口,别人想进来都进不来,你还有这么多话要说。你又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我把东西都交给你了,你都学不会?”
景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斧从天而降,直直地将她整个人劈开成了两半。这一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左侧传来刺骨的冰凉,就像是被扔进了千年冰窟一般;而右侧,则充满了无尽的踌躇和犹豫,让她的脚步如同陷入了泥潭般沉重。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姑姑,那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解。景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