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过一面之缘,但侍女早就已经不记得了,站在门外的宿戈和惠茗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和一个陌生女人。受到珈楠的影响以及本身的经历,侍女对宿戈天然不抱有好感,目光落在更远的惠茗身上,询问他们是谁。
惠茗报上了两人的姓名,只说他们是前来悼念。
侍女不疑有他,侧身让出路,看着他们进去。
无论离舞在不在,这间作坊里面都是十分清静的,正厅门口站着珈楠的另外三位侍女,惠茗二人穿过院子步入正厅,就见珈楠在里面。
比起人间繁琐的丧葬礼节,蓬莱这里随意很多。珈楠手握三炷香,在香炉前屈身七次,最后把它们插进香炉里,这就算一种简洁的悼念方式。
珈楠向来对自己见过的女子有印象,比如现在看到惠茗,她立刻能回忆起自己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跟后者见过,“我们在斗场见过,你是离舞的朋友?也是来悼念的吗?”
“不算朋友。”惠茗回答。
珈楠正要再说话,作坊的门却被人狠狠拍打,片刻后那木门被一个大汉踹开,十几个或壮或瘦的男人鱼贯而入,几乎填满了整个院子。为首之人留着络腮胡,一身腱子肉,手上拿着把苗刀,进了门也不管这是别人的地方,豪横喊道:“兄弟们,进去把值钱的东西搬走!”
身后众人得了令,便要闯进正厅。门口的四个侍女一字排开,各持一柄飞刀,对这些人怒目而视,喝道:“我看谁敢!”
络腮胡眯起眼打量阻拦的人,在珈楠从屋里出来后态度大变,“不知屋内是珈楠城主,冒犯了,冒犯了。”
“何故来此闹事?”
“误会,我等前来并非闹事,只为给自己讨个公道。”
珈楠冷哼一声,“我可听见你吆喝手下进里面抢东西,这般强盗行径,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公道二字。”
络腮胡被讽刺之后也不恼,只是让身边人把一张白纸递给自己,他拿到之后将纸张举在珈楠眼前,另一只手点了点右下角黑色的“离舞”二字,“城主请瞧,这可是我跟离老板白纸黑字的买卖。”
珈楠细看,发现那纸上确实是写了一桩买卖。离舞收了一百多两银子,承认给络腮胡打造五把苗刀,两人是老相识,常有生意往来,交易时都先付钱,另行约定时间交货,而这张纸上载明的交货时间是昨日。
络腮胡一直等到珈楠的目光从纸上移开后才把纸张卷起来收好,说:“想必城主看到我们的交易内容了,现在离老板人死了货交不出来,我可不能白花了银子还什么都没落着。听说离老板的地方有不少值钱东西,我让人拿走抵那一百多两银子,也算银货两讫了。当然,城主可以在旁边监督,一个子儿我都不会多拿。”
珈楠回首看了看正厅摆放的东西,全部都是离舞亲手用青雘雕出来的,每一件都能感受到其灌注的心意,让人就这么拿走未免太过糟蹋了。于是思索之后,珈楠决定把东西都保下来,对络腮胡说自己会替离舞把那些银两还上。
络腮胡只想要钱,对珈楠的话自然不置可否,然而这时小童灰头土脸地抱着五把苗刀走到他面前,阻止了珈楠。
络腮胡一边纳闷离舞都死了怎么还能把货交出来,一边接过苗刀。不过他把刀拿在手上掂了掂,立刻察觉出不同,将五把刀丢到地上,用手上的苗刀照着一劈,果然全部都断了。
“这是货?”络腮胡指着那堆废品质问小童,“拿次品糊弄我呢?”
小童的脸在那些刀被劈断时涨红,十分羞愤,他不想败了师傅的名声,所以自己连夜按照往日所学锻造了五把刀,然而学艺不精,弄巧成拙。
珈楠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刀,心中叹气之后顾着离舞的脸面上前收拾残局,命侍女把银两交给络腮胡,把这一群找茬的人都打发走了。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童很不好意思地向珈楠道了谢,余光瞥见惠茗和宿戈,怒目圆睁,几乎一瞬间被化身啖人血肉的恶兽,龇牙咧嘴地冲他们怒吼:“滚出去,害死我师傅的刽子手,给我从这里滚出去,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悼念!”
珈楠听到小童的话十分惊讶,看向屋内两人的目光立刻发生了变化,带着浓重的审视。
宿戈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对着桌上那个烟雾缭绕的香炉深深鞠了一躬,跟惠茗一起从作坊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