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嬴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大王不在都城,妾身……妾身做主把修建凌烟阁的事暂且停下来了。”
“喔!”庆忌略一沉吟,颔首道:“应该,大敌当前,宫中还要大举土木,百姓子民会怎么看呢?停的好。”
“唔……”季嬴瞄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又道:“妾身……还把准备用来盖凌烟阁的石料都运去守城了。因为城上的抛车……缺少石弹。”
“原来你是因此停工,嗯……应该的,城若守不住,哪里还来的宫?这件事干的也不错。”
“还……还有……”
“还有什么?”
“妾身还……还拆了近城处的一些民居……”
庆忌一勒马缰,微微蹙眉:“那些百姓通敌还是那些房屋有碍守城?”
“没有没有”,季嬴摇手道:“只是守城的石弹不足而已,妾想,凌烟阁晚盖几天没有关系,房子拆了也可以重建,但是若出现大量伤残士兵,这负担却是一生一世的,拆几座房子,少了几千上万名士兵的伤亡,还是比较划算的。”
庆忌仍然皱着眉:“话虽在理,不过……拆毁民居总是失去民心之举啊。”
季嬴连忙道:“这个没有问题,妾身把失去房舍的百姓暂时安置在王宫外围的宫群中,还拿妾身的嫁妆做为他们战后重建家园的资本,每日饮食也由宫中供应……”
她见庆忌瞪着她看,不禁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道:“那饭资,也是从妾身的嫁妆里支付的。”
庆忌看了她半晌,突然“噗哧”一笑,一抖缰绳继续前行,笑悠悠地道:“哈哈……,你以为这样做,便不算擅作主张了吧?你的嫁妆……难道如今不算是寡人的么?哈哈哈……”
季嬴策马追了上来,侧着头窥他脸上神色:“你……没有生气吧?”
庆忌佯怒道:“寡人气量如此狭隘么?只要你不是那么飞扬跋扈,不干涉本不该由你来管的事情,寡人怎么会生你的气?寡人不在都城,你以王后之尊监国,这些事本来就该由你决定的。而且,你做的很有分寸,寡人很开心。”
季嬴到底是个刚刚十七岁的小姑娘,哪有什么心机,喜怒哀乐都浮在脸上,听他这么说,季嬴不禁吁了口气,沾沾自喜地道:“真的做的很好?呵呵……,我还一直担心呢……”
庆忌见她毫无心机的欢喜模样,心里忽然也有些开心,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季嬴一眼,柔声道:“其实……王后做事,只要从本心里是为了寡人好,为了吴国好,那么纵使你做错了,寡人也只有教谕,不会迁怒的。对了,除此之外,你还做什么了?”
季嬴脸蛋一红,羞涩地道:“你……知道我做什么了?”
庆忌心头一紧,提心吊胆地问:“你……做了什么?”
季嬴低下头,忸怩道:“妾身……还备了关中美酒,亲手做了糇粮、粉糍和鮨,以贺大王凯旋而归。”
庆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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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战报,孙武看了又看,然后在室中负手徐行,满脸沉思之色。
将军吕迁跪坐席上,目光随着孙武的身影左右移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张嘴欲问,但是见孙武眉头紧锁,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吕迁此人在吴国军界资格甚老,当年庆忌第一次从卫国发兵沿黄河走淮水,再转入长江直取邗邑时,他和荆林便是庆忌身边的左右副将。后来庆忌被要离刺伤败走鲁国,因放下不下卫国艾城的基业,于是在决意北上曲阜寻求鲁国帮助的时候便命他和荆林返回了卫国,自此两个人的命运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发展。
吕迁回到艾城不久便患了重病,先是发热盗汗,咳嗽胸痛,经过一番治疗不见好转,反而有了咳血的现象,其症状像极了肺痨。这病在当时可是不治之症,而且还有传染性。无奈,吕迁只得在艾城自僻一个院落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荆林对这位袍泽好友十分照顾,庆忌返回艾城后对他也很关心,但是他们俱有要职,纵是去探防吕迁也只能隔篱交谈,不能入内。尽管在生活上,庆忌和荆林对吕迁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他从此却与军队无缘了。
吕迁这两年来一直就是等死而已,不料也不知是吃的哪位医士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当初就是误诊,他的病竟然奇迹般地慢慢痊愈了。
两年时间,若在和平年代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风云变幻的战争年代,两年时间所产生的变化不亚于沧海桑田。曾经与他同为副将的荆林,如今是吴国上将,一方守牧。便连梁虎子这个庆忌身边的兵卫长,职衔比他低的多的人,如今也成了上将军,而他,却因为在庆忌伐吴复国的过程中寸功未立,所以只封为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