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晋泄气,枪就八百,炮……没有,都在银鲤号上。而银鲤号两月前去了南洋,不仅是联系白燕子,化解双方仇怨,也是执行李肆南洋战略的第一步。金鲤号还在福建,不,该是在台湾,正跟着萧胜练本事,同时也肩负着李肆的另一项秘密任务。
李肆摇头:“你的目标,的确是有可能,但那只是理论上的。”
他指了指脚下:“他们还看漏了我一点,除了军队,我还握着几百万两银子。放着这件武器不用,单单跟他们拼人命,这买卖可不划算。”
李肆沉声下了命令:“留下八百人枪,你和于汉翼一起守住青浦货站,还有英慈院,剩下的人跟我去英德!”
英德有枪,这段时间钢铁所停了其他事,就埋头造枪炮。
范晋点头,打不打进广州都无所谓,只要打就好。
北江船行也有快蛟船,脚踏螺旋桨和风帆齐用,李肆第二天就回到了英德李庄。之前派回的信使已经将消息传给了聚在李庄的要员,李肆刚踏上码头栈桥,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就扑进了怀里。
“没我在身边,你就是让人不放心!”
严三娘一边流泪,一边咬牙恨恨说道。
“四哥哥,你真是笨死了,就没推算过所有的可能么……”
关蒄的泪水更是哗哗流着,还很直率地训着他。
李肆无语,只是紧紧抱住了她们,再看向后面那一大群人,个个神色凝重,心道终于到了这个关口。
李庄内堡,数千人把那中心坝子挤得满满当当,除了青田公司的要员,还有昔日凤田村和刘村的村人,外加司卫骨干。
现场一片静寂,空气冷得让人发抖,直到李肆的身影在小楼前的台阶上出现,所有人才吐出一口长气。
“总司,是哪个坏蛋干的!狠狠收拾他!”
有人按捺不住怒气,径直喊出了声,他们只知道王陶二人多半已经遇难,李肆被数百人袭击,护卫的三十名司卫死伤过半。
“那个坏蛋,你们都很熟悉!”
李肆沉声道。
“从你们降生下来,那个坏蛋就压在了你们头上。它是个怪物,恐怖的怪物!”
李肆扫视着众人,身侧的段宏时看着他,眼神恍惚,既带着感佩,又带着忧虑。
“它有无数的舌头,全是管子,带着尖刺,插在你们所有人的身上。它吐着恶臭的气息,喘着粗气,每一呼吸,都将你们的血肉,你们的骨髓吸进它的身体!”
“从古至今,这个怪物都一直存在,但在那之前,它不是怪物,它叫……华夏!”
“它跟我们血脉相连,将天下亿民连接在一起。有时苦,有时甜,有时辛酸,有时激昂,那都是它和我们一起来承受,一起感知,那时的它就算是怪物,也是我们自己的怪物,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这头怪物,就是你们所说的坏蛋,它自蛮荒之地而来,切断了我们共同的血脉,跟人们许下了虚伪的诺言!编织着虚伪的盛世画卷!诺言之下,是它永无止境的贪欲,画卷之下,是它碾榨生灵的血痕。”
“它不仅吸食所有人的血肉,还吸食所有人的脑浆,要把所有人变成浑浑噩噩的傀儡!任何挺直了脖子,挺直了腰杆,要说出真相的人,它都用利齿撕得粉碎!”
如同早前站在这里说出那三个相信一般,李肆的话在众人心中又荡开猛烈的风暴,但这一次却不显得突兀,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有所感应,从那三个相信而上,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会摸到了今日李肆这番话的真义。
“你们都明白!插在你们身上那带着尖刺的吸管舌头,就是官府!”
下一句,就是下一句,李肆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而那怪物,就叫……”
他蓄足了力道,让最后两个字的声音能传遍整个李庄。
“满——清——!”
回音荡开,如石投水潭,层层涟漪扩散,带起的不是嘴里的声音,而是胸腔里的涤荡,数千人都觉有一口气从体内,从心中一直向外喷着,难以想象的舒爽流淌在整个身心。
“我李肆早就说过,是为代天裁决而来,现在想要折断我这柄刀的,还能有谁呢!?”
李肆像是提问,又像是反问。
“当然是那怪物!”
那个最先开口的庄人粗着脖子红着脸地喊道。
“就是官府!”
“就是朝廷!”
其他庄人的回答更符合他们的心境,而李肆还看到了,看到了数千人里,一小半的人却是脸色惨白,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