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虽然这场仓促婚礼的当事人双方都没当回事,甚至想随便摆两桌走个过场,可村里人却不肯纵容他们乱来。
在古代,婚姻乃人生最重大的要事之一,不能儿戏。即便乔溪是孤儿,但村中老人都在,还有村长见证,大家自发决定要好好操办。
而且村中近些年没什么喜事,大家也想趁着此事好好热闹一下,其中仲大娘是最忙的。婚礼上的一应用具都被陶音承包,于是婚服的挑选就被仲大娘揽了过去。
“来来来,再看看这件!”她兴冲冲拎起另一件新衣冲乔溪招手,笑容仍是那么慈祥。
乔溪才刚脱下身上的新衣,苦着脸道:“……怎么还有啊!?”
“我不试了。”他试图跟情绪上头的大娘讲道理,“反正这些衣服试来试去都差不多,随便挑一件就行。”
仲大娘在他后背轻轻拍打一下,恨铁不成钢:“胡说什么?成亲这样的大事怎能糊弄?”
“我好不容易将制衣坊的老板娘特意请来,拿了十多件婚衣供你挑选。这才试了三套,哪里就厌烦了?”
说着她又指着桌上堆得小山高的衣裳,道:“而且这些衣裳都不一样!你瞧,这件领口有绣花,这件下摆处的鸳鸯戏水多灵巧,还有这件……”
她将那些在乔溪眼里明明长得一样的婚服给他一一讲解,不厌其烦。也许上了年纪的人都爱操心这些,尤其是女性,她们仿佛天生就对各种小细节格外敏感。
就好像仲大娘,哪怕只是袖口处的一朵小花,她也能挑出许多花样。
好容易把衣服试完,急急忙忙从村长家里跑出来,站在树下大口喘气。一屋子都是女人,年轻的年老的,都在他试衣服的时候争相积极提意见,乔溪从来没被这么多女人包围,慌得气都不敢喘。
与他同病相怜的沈夷光同样心有余悸,两人恰好在树下相遇,彼此一愣,继而相视一笑。
“那些衣服到底哪里不同!?”乔溪忍不住抱怨起来,“袖口有花和领口有花,那不还是一样吗?”
沈夷光点头附和:“我也不懂,水红大红朱红紫红……究竟怎么分辨。”
乔溪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比我还直男?”
冬日昏暗天色下,乔溪的笑颜好像会发光,沈夷光不觉被吸引着下意识问:“什么是‘直男’?”
“直男就是……”乔溪卡壳,穷尽一肚子墨水也没能准确解释这个词:“反正就是只喜欢女孩的男人!”
沈夷光沉默片刻,小声重复道:“只喜欢女孩……”
婚期一天天接近,村里热热闹闹好像提前过年。乔溪家的小院子进进出出全是人,大家忙着布置婚房。新糊的窗纸上贴了大红双喜,桌台上摆着两只小臂粗的红烛,还有几碟红皮花生、大枣、桂圆。院里支起了一张张临时拼成的木桌,外头又泥了个大灶,厨师已经开始备菜,猪头羊肉鸡鸭鱼鹅满满当当。
桃叶村家家户户土地富裕,谁都不缺吃喝,再加上年底了,大家纷纷供出自家过年存粮,就为了让这场婚礼足够隆重盛大。
满院子都是瓜果干货的香味,孩子们笑嘻嘻拿着各自的玩具追逐打闹,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被责骂。岑儿孤单单的抱着他的大统领眼巴巴看,眼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有个胖乎乎的大孩子察觉到他,大方的来招呼:“那小孩儿!一起来玩呀!”
岑儿立刻回头看沈夷光,征求他的意见。
“去吧。”沈夷光嘴角噙笑,在岑儿头上轻轻拍了拍:“小心些。”
得到允许,岑儿抱着大统领宛若小炮弹冲了出去,被小胖子一把拉住拉住跑远。他个子小腿也短,跟在一群农村长大体力旺盛的孩子后头有些吃力,可一次都没有开口让别人等他,很努力融入大家。
沈夷光在旁看了许久,深深一叹。
外流离失所四处逃亡的这段日子,还是太委屈岑儿了。
眼前看到的是太子,沈夷光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那更加年幼、却更加坚强的小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