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simple as a child(简单如一个孩童)
这是王选对自己的写照。王选是一个透明的玻璃人。
早年王选受父亲影响很深。父亲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上海解放后成为接管上海法律界的高级官员。从某种意义上讲,王选有着法律的家传。王选五岁的时候,父亲被打成右派,到陆家嘴劳改。王选记得父亲清瘦而忧虑,眼睛望着黄浦江对岸很远的地方,对她说:“有些事二十年之后才可以分出对错。”
一个五岁孩子的记忆,是父亲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风吹动着他的衣服,人也仿佛在飘舞了。每当王选苦闷而独自哭泣的时候,就会想起父亲的样子。
父亲被打成右派对王选的性格影响很大,她学会了记仇,并对压迫她的东西进行反抗,她的性格里有了暴烈的成分,爱恨情仇在她的性格里格外强烈敏感。她变成了一个鲜明的人,爱就爱,不爱就恨,爱就全部地投入,恨也刻骨铭心地恨。她更加敏于行动,像一团跳跃的火。
“文革”的时候王选家又因为父亲而被抄,王选的初恋也就此断绝。那是王选非常刻骨铭心的一段情感。一个漂亮的拉小提琴的男孩,姐姐弹钢琴,妹妹跳芭蕾,王选喜欢这一家的气氛,常去他家里玩。“他是第一个亲过我的人,我浑身颤抖,以后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家族变故带来的冲击让王选“想了很多年,恨了很多年,影响了此生很多事”。一直以来,听到“小提琴如如泣如诉的声音心都会颤抖”,王选把小提琴叫作“心弦”。
王选排行老大,性格最烈。妹妹和弟弟没有她那么阳光、暴烈、尖锐和强力。弟弟在王选眼里甚至有些女人气。
王选与弟弟妹妹相同的是一头来自母亲回民家族的卷发。王选的卷发非常美,她总是留得长长的,平时用一个发卡挽起来。和人放松地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地摆弄她的头发,挽起放下,放下挽起。每当她一脸倦容的时候,把长长的头发一挽,立即就会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精力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我想到宇宙上去,我是宇宙人!每当我烦得不得了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一想宇宙我就好了,就解脱了。”王选说。
2005年五十三岁的王选说自己感觉就像十八岁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那时候背着包到井冈山串联,现在也一样,背着包到处走,边走边东张西望。王选的尖锐的性格和她明亮的眼睛很不相称,她说这可能是回族人的血统——热情,简单,敏于行动。
接触5分钟,你就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一个阳光、暴烈、尖锐、强力、雄辩、敏捷的王选。她永远都是谈话的中心。话题的内容也永远都是细菌战、诉讼、中国和日本。谈话的每一分钟都能够感受她的强力的性格,她会用直率的语言推搡得周围人尴尬而脸红。不记王选仇的人就会成为王选的朋友,并被她感化。王选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认同王选的事业的同时也接纳她的性情和脾气。时间久了,王选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透明的玻璃人,和这样纯粹的人交往不用设防,不累。
王选这样的人反而能做成事,因为她无私心,无顾忌,执著而充满热情,这样的人在人格上就具有了一种魅力。
在王选的世界里,只有两种状态:黑的和白的,对的和错的,坏的和好的。她穿的衣服总是黑白两色,她不喜欢中间状态,中间状态令她痛苦。日本的一个学者对她说:王选,你这人很聪明,但会断的。王选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含糊起来。“不搞清楚就活不下去,”她说,“对的就是对的,错就是错,可能我们少数民族就是这样简单吧。”王选决不会承认混沌的东西,她最喜欢的状态就是一尘不染,清洌。她说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王选在调查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人性之恶。这件事本身的恶对王选是一个巨大的伤害。“我的双眼整天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丑最脏的东西。我对日本人说,你们怎么会干出细菌战这样的事?这太不符合日本民族的性格了!”
王选至今都不能面对这些恶,至今731进行人体解剖的照片她都不能直视,这样的话题她都不能听。而她又不得不直视,不得不面对。每一次王选都会流泪,会愤怒。看恶的东西久了,那恶就会在人的眼睛里沉淀下来。王选的眼睛原本非常清亮,现在这双眼睛里有一种冷冷的东西,时常会闪现出来。
日本老兵松本博在南京1644部队负责看管七个长、高、宽各一米的笼子。用来做实验的活人进入笼子后一律裸体,以防止他们自杀。
王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是在日本,一屋子的日本人,中间还有律师。当讲述者讲完之后,大多数人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和悲伤,有一个人问道:“他们一天到晚光着身子待在里面干什么?”另一个人语气戏谑地说:“在聊天。”然后是哄堂大笑。
“我再也待不住了,我就起身站到屋子外面,我感到我的胸膛都要爆炸了,我想大喊,想把他们统统杀掉!”王选瞪着大眼睛诉说着自己的愤怒。
王选说,不从文化人性的角度反省这场战争是不够的,不揭露出战争的残酷性就没有正义和公道。中国人不依靠自己维护自己的权力就永远不能讨回自己的尊严。
爱恨王选(2)
和日本人的交往,让她可以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和中国人有太多纠葛的民族。日本人就好像是小人国里来的人,一片叶子都会好奇,都会研究半天,每道菜都想知道是怎么做的,很可爱的。
第一次来中国的日本律师,都很震惊:“中国那么大!”日本记者敬藤昭二第一次到中国常德采访的时候,发出感慨:“啊!日本人怎么会到这么宽的地方来打仗?肯定打不赢的!”
但是这个民族在中国人面前也表现出优越感。一部分是因为他们认为日本人是“神选民族”,是世界是最优秀的民族——这是出于民族的狭隘;另一部分是因为日本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比中国人优秀。
“日本人年年举行国家级广岛纪念,终战纪念,靖国神社参拜等等。战争遗迹的保存,历史研究,要比中国好得多。”王选说。于是某些日本人在中国人面前就表现出了轻视和傲慢。王选常常感到这种轻视和傲慢,但她并不愿意说出来。当国人问起日本人是不是看不起中国人的时候,王选总是支支吾吾的,因为她不想加剧仇恨心理。
有的时候,轻视和傲慢会针对王选本人。一次,两个日本律师在到中国来的一路上不停地用语言“骚扰”王选。在他们看来,王选这种女人不可思议,这种女人不合日本的“妇道”。
一天在餐桌上,两人又开始了老话题,王选的愤怒无可压抑。她抄起一瓶啤酒,突然之间向两个律师身后的墙上摔去。啤酒瓶爆炸开来,酒花四溅。两个日本人面面相觑,吓得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离开了餐桌,从此再也没有表现出对王选的“不尊重”。
王选喜欢卡门,喜欢李香君,勇敢、热烈。她理解女人的美中一定要有刚烈,一定要有柔肠。刚烈和柔肠的结果,是心碎。“心很痛很痛的,世间没有药可以治,痛极了,就要死掉。”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她喜欢悲剧,喜欢在两个极端之间摆动对人带来的冲撞和打击,喜欢尖锐的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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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选感动世界
“王选一个人抵100万的军队,王选是一个民族的潜意识,一个未觉醒的意识,这个民族还没有觉醒,留下一个火种,留下一种精神。”这是一个受王选感动的人对王选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