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清晰可闻刘氏的声音。
裴宜笑长睫颤了颤,在金黄的日光下,落在眼下,好似是蝶翼一般。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是浮现了一丝嘲意,低声喃语:“儿媳妇么……呵。”
她现在身体不大好,可扶着床与墙壁,也能够缓缓往外走。她只给自己披了件单薄的衣裳,如墨的黑发尽数披散下来。
她一步一步忍着疼痛往外走,开门。
绚烂却不刺眼的夕阳落在脚下,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人声音一停,繁星跟在思琦身后,见她出来,迎了上来扶住她,“少夫人您没事吧?”
裴宜笑撑着繁星走下台阶,看着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温顺样子。
思琦看了难免火大,她就看不惯裴宜笑这废物点心的样子!
谁知,裴宜笑竟然走到刘氏跟前,温和地笑了下,抬起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娘,我的妹妹,何时轮得到您来管教?庶女又如何?她依旧是庆安侯府的二小姐,岂是阿暖这种乡间村妇能比得上的?”
她温顺地抿了下唇,掩唇轻声咳嗽一声,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娘,您说是吗?”
金光照在她的脸上,刘氏发现,她这个儿媳,好像有些不同了。
刘氏明白过来裴宜笑的话,勃然大怒,她说阿暖是乡间村妇,是几个意思?!
裴宜笑不等刘氏答话,已经就着繁星转过身,她走得有些困难,瑟瑟秋季里,额头上竟然铺了一层汗。
思琦颇有些讶异,她这嫡姐,怎么好像是变了性子?可仔细一看,看起来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窝囊模样。
待到裴宜笑走近了,思琦才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说:“娘亲让我来接你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裴宜笑弯着眼,微微颤着手拉住思琦的手指,鼻子一酸,没能控制住眼泪,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她哽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思琦愣住,她这嫡姐啥时候和她这么亲近了?她眨着眼,看向繁星。
繁星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肯定是嫁到温家这几个月,让大小姐受尽了委屈,连看二小姐都觉得亲切了!
思琦恶寒地收回手,朝着刘氏惊愕的脸挑了挑眉,“我爹我娘让我来接姐姐回家去住两天,我管你答不答应,反正人我是带走了!”
裴宜笑也收敛起心里那点苍凉心境,客客气气地对对刘氏说道:“娘不用担心,我回家去养个几日,你让夫君得空了,便来接我就是。”
刘氏瘪嘴,温故知哪里可能会去侯府接她?到时候派个小厮过去接就行了。
刘氏也并不觉得裴宜笑是要离开温家,她心里明白得很,裴宜笑喜欢她儿子,要不然温家也不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她一点都不担心裴宜笑会对温家做出什么事情来。
给自己吃了一粒定心丸,刘氏也不留思琦留下用饭,草草收拾了两件衣裳后,出温家大门已然天黑。
皇城之内,有着宵禁,天黑后便不能出行,只有朝中官员得了允许,才可夜行。
思琦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让车夫在马车上挂了一盏灯,马车里,裴宜笑笼着衣衫,头脑发昏,大概是伤的太过严重,也没瞧过大夫。
她一摸额头,竟然滚烫的。
马车里,传来两声咳嗽,虽然极力压制着声音,可思琦还是能听出咳嗽声里的痛苦,她连忙对车夫道:“慢些,我姐受了伤,受不的你这样的颠簸!”
车夫急忙应“是”。
思琦撩开车帘,探进脑袋来,看她的模样满脸泛红,心中不忍,说道:“家中的大夫不在,我这就骑马给你请去。”
裴宜笑本想说熬一熬,熬一熬便能过去了。她摩挲到身上的衣料,忽然觉得可笑,她现在不是芳春阁的那个生死没人管的金丝雀了啊。
她点点头,“天黑,你且小心些。”
思琦哼了一声:“我啊,再不小心也绝不可能像你这样,竟然还跌下山崖,笑死人了!”
她雪白的手指上布满了疤痕,伤口还挺新鲜,她撩开窗帘,看着思琦驾马而去,马蹄声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巷之间。
繁星踮起脚尖问:“少夫人,能走了吗?”
裴宜笑收回手,帘子落下,她淡声道:“走吧。”
马车上挂着一个“裴”字,在摇曳的灯火中忽明忽暗,她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远方忽然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喧闹声。
“将军!你看到没有,那杏花楼的歌姬长得还真是娇滴滴的,叫一声将军,老子骨头都酥了大半!”
“那可不是,皇城这地儿养出来的人,就算是歌姬,都比我们这样人娇贵!”
“你一个硬邦邦的大老爷们儿和个女人比什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