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从汴河吹到了湘江,刚午睡醒的百姓齐刷刷地跪在长沙府城下,听锦袍内侍宣读尹祁皇帝的圣旨。
“门下:朕仰荷天休,俯增夕惕,以典礼规范臣僚,以道德教化百姓,在位期间,朕即福人,海晏河清,四海承平,兹闻长沙府知府王德发,谋害朝廷命官,视诏黄如同腐草,遂令郑侯即日押送王德发等人进京,不得有误。郑侯接旨罢。”
来人正是祁谓天内侍总管川羌的徒弟——宛童,他的样貌比起内侍官川芎更为阴柔,尤其是下巴右方那点朱砂地库痣,贵不可言。
奚方泽本就病痛缠身,又因天灾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如今起身接旨都费劲,更别说把犯人押送至九百余里之外的东京了。
“阿兄。。。”奚方池担忧地望向奚方泽,阿兄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之苦啊。明知圣命不可违,却无能为力。
奚方泽脸色有些苍白,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颤颤巍巍地走到宛童面前,伸手接过圣旨。
宛童看到昔日的大将军竟变得如此孱弱,便心怀恻隐,于心不忍,于是微微倾过身子,将圣旨递给奚方泽,柔声道:“咱家在路上不敢耽搁,仅七日便赶赴此地,陛下只道是即日启程,却并未指明哪日,咱家虽为贱命,但马儿需要歇息方可日行千里。不知可否借宿贵府,等马儿养精蓄锐之后,再出发也不迟。”
宛童这番话明显是向着奚方泽的,奚方泽自然顺着宛童的台阶走了下去:“失敬失敬,是本侯招待不周了,紫杉,速去把侯府厢房洒扫干净。”
一个宦官能够直接入住侯府,而不是住在驿站,说明奚方泽很是认可宛童,也用他的待客方式领了宛童的情。
是夜,皎洁的圆月被乌云遮蔽,繁星的光洒落在了侯府的青砖白瓦之上,府中华服锦衣耀人眼,桌上佳肴琳琅满目,台下舞姿翩翩如仙子,?乐声悠扬绕梁间,众人举箸交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奚方泽鲜为穿上红袍,在灯火与华服映衬下,脸上的气色也变得红润不少,杯中酒被紫杉换成了滋补气血的汤药,众人亦心照不宣。
林靖玗与奚方池不约而同地穿上了红色织锦胡服,惹得喝药喝多了的奚方泽在旁打趣两人是不是要去拜堂了。
宛童仍旧穿着今早的衣服,他端着酒杯坐在主宾席上,举手投足不似太监,竟似一名富家公子。
“中官何日启程?”林靖玗刻意避去了公公的称呼,进而称其为中官,反倒是让宛童有些受宠若惊。
宛童掐指算了算日子回:“三日之后。”
“走水路还是陆路?”
“自然是陆路。”
“可。。。”林靖玗用手背抵住下巴说:“王德发贪污的官银多达四百万两,若是走陆路的话,可能会欲速则不达。”
“那秦侯爷的意思是。。。”宛童故意停顿,稍稍侧头望向林靖玗,两人心中都有了共同的答案。
只可惜牛马自行车被当成柴火烧了,不然用来运输官银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乘水路至君山,而后沿长江抵达江陵府,稍作歇息之后便可一路北上,直达东京汴河。”奚方池在旁说出了最佳路线,看样子也是认可水路的。
奚方泽举着汤药盏点点头,不假思索说:“届时本侯带上一千护边军一齐前往京城。”
“不可,人多招摇啊。”宛童轻声制止。奚方泽恍然点头,随后改口:“一百人如何?”
宛童思忖片刻道:“那么就派十艘舰船运送即可。”
“为何不用军舰?”奚方泽脱口而出。
全场鸦雀无声,奚方池不由得为自己的阿兄捏了一把汗,而林靖玗平静地抿了一口酒,不作回答。
“侯爷究竟是押送犯人呢?还是。。。”宛童端着酒杯遮住了半张脸,那深邃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高深莫测之感,下半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奚方泽见情况不对劲,深知祸从口出,于是赶紧向奚方池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军舰是本侯开来的,如今你要把军舰开走,是打算要本侯腿着回京城吗?”林靖玗率先开头打破僵局,“本侯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你送钱送粮,你倒好,连吃带拿,不遗余力。”
“台阶达人”奚方泽跟着演了起来:“好兄弟之间,能叫拿吗?这叫帮助啊。”
一句话直接把两位侯爷的关系绑在了一条绳上,宛童见着两人一唱一和,虽未放下疑心,但也不好追究无心之过,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