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的心猛然一颤,不顾雨水,从屋中冲了出去,“父亲!”
怀闲乃是大晋骠骑卫将军表字,江公堂而皇之悲鸣他的名号,若是被有心人听去……
江郎君不敢深思,浑身发寒,急忙朝着雨中的老人跑去。
幸亏江公只喊了这一声,就惘然软下双膝,跪倒在雨水横流的石板地上,没有结髻的花白头发披散在身后,他像是一头失群的孤兽掩面低泣。
江郎君也顾不得脏湿,跪在老父亲身边,不知所措地喊:“父亲!”
江老猛地抓住儿子的手臂,好像那是能支撑他不断下坠的一截悬枝。
他耷拉着眉,雨水在他遍布皱纹的脸上肆流。
“儿啊,儿啊……他去了——”
一道闪电劈开昏黑的云端,令江郎君错愕的面容显露出来。
其实江郎君一直隐隐知道,他们虽然逃离了建康,却并没有彻底断开与那边的联系。
北胡人信任倚重父亲,给他们宅子、奴仆和钱帛,让他们衣食无忧,但父亲始终无法把自己当作胡人。
他身体里流淌的血,让他始终向往那个混乱、荒谬、已经步入衰颓的故土。
“父亲,您究竟在做什么啊!”江郎君内心恐惧,歇斯底里地在雨中嘶叫:“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他们对你如此不公,何必再管他们死活!”
江公抓着儿子的手臂不曾松开,手指愈发用力,江郎君都疼皱了脸。
婴孩的哭声隐隐传来,妇人抱着孩子站到了廊下,无措地望着雨中的父子。
江郎君想把老父亲扶起来,但是江公却压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
“父亲……”江郎君抹了几把脸上的水。
江公垂着脑袋,忽然道:
“北胡王要我设局除去怀闲,我写了一封密信,让他早做安排。”
江郎君知道父亲与卫将军是多年的密友,两人互相信任,犹如亲兄弟一般,两年前父亲被陆家诬陷排挤,关进大牢,还是卫将军顶着压力求情,那次幸亏有谢家全力作保才没有受到牵连。
后来谢家更是派人把他们一路送离建康,免受了牢狱刑罚之灾。
“那卫将军他是……”江郎君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对于曾经的恩人还是相当感激,卫将军不但为父亲求情,更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保住了他夫人的清白与性命。
江公紧闭双目,面孔扭曲,就好像得了癔症的病人,疯魔般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低吼道:“他是为了我啊,是为了保我啊……”
江郎君的心好像也被那拳头一下下砸住了,窒闷感犹如蛛网扩散到四肢百骸。
以往不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再不能对眼下危险的处境视若无睹。
父亲果真在做大晋的内应。
北胡王特意向父亲透露要对卫将军动手,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卫将军有所防备,父亲的嫌疑变大,二是卫将军没有防备,极有可能中计,受到损伤。
无论是拔掉内奸还是除去劲敌,对赫拔都而言没有损失,他这一谋略是让人左右为难的阳谋!
江郎君握住父亲的手,不安且不解道:“卫将军身后是大晋,他为何……他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