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四郎,请留步。”陈宴凡沉着脸,连脑门上的油光都透出了凝重二字,林随安诧异回望,花一棠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张淮上前,请林随安与方刻一同出了门。
一转眼的功夫,门外的凌芝颜已经不见了踪影,张淮的步子迈得奇大,赶路似的追,方刻走得气喘吁吁,林随安的速度倒是毫无压力,只是有些好奇。
“张少卿,可是有什么不妥?”
“陈公一直不想让六郎插手此案,是有原因的。”张淮看了林随安一眼,“之后,若是林娘子方便的话,可否照拂六郎一二?”
“诶?”林随安诧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照拂凌司直?”
张淮点头:“想必此时的陈公也正与花家四郎说着类似的话。”
林随安心里有些犯嘀咕:听这意思,莫非凌大帅哥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敛尸堂近在眼前,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张淮皱紧眉头,推门走进去,林随安犹豫了一下,也进去了。
凌芝颜背靠透气窗直身而立,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两个停尸台前分别站了三个人,昨日发现的那具女尸身边是一双中年夫妇,挽着裤腿,鞋帮布满泥泞,衣着很朴素,男人拄着扁担,妇人脚下的竹篮翻了,洒了满地菜叶,妇人跪在地上,握着女尸的手,嚎啕大哭,男人的扁担砸着地面,泪水纵横满面。
盲女尸体边只有一名发髻斑白的老人,身形佝偻,全身剧烈发抖,他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眼球发雾,明显是瞎的,干枯如树枝的手指颤颤巍巍摸着女尸的脸,一寸一毫都不放过,最后,停在了女尸的额头发际处,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女尸的头发,嘴唇紧紧抿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咽喉,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浑浊的泪水从白雾般的眼瞳里涌出来,一滴、两滴、三滴——沿着女尸额头滚落,老人慌忙扯着袖子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
林随安喉头发梗,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她看到凌芝颜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死者已矣,请节哀顺变。”
“阿娘给你做的新衣裳还没穿,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妇人死死拽住凌芝颜的衣摆,“官爷!官爷!我家二娘是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啊?!”
凌芝颜忙蹲下身去扶,可无论怎么扶,妇人也不肯起身,嘴里只哭喊着重复一句话,“我家二娘才十七岁,怎么就死了啊——怎么就死了啊啊啊啊……”
林随安和张淮去帮忙,可还未扶起妇人,那中年男子也跪在了地上,埋头恸哭,那老者似从梦中惊醒,双手双膝摩挲着地幔爬到了三人身前,死死拽着林随安的袖子,连连磕头,砸得地面咚咚作响,“官爷、官爷,我家妮儿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害死的啊?!官爷,求你告诉我!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为我家妮儿报仇啊!”
张淮重重叹气,扭过了头。
林随安如鲠在喉,她说不出来,她无法告诉他们这两名少女的死因。
凌芝颜眼眶泛红,张了张嘴,喉结动了一下,又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她们……是……是……”
妇人:“官爷您就告诉我实话吧,我家二娘是不是被相柳吸了精血害死的啊?”
老人:“听说被相柳吃了的人,连魂魄都留不下,无法转世!妮儿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吃苦,可她心善啊,人家都说心善的人能投个好胎,我家妮儿难道连下辈子都没了吗——”
中年男人:“我可怜的孩子啊!我们这是遭了什么孽啊!没了魂,以后我们死了上哪儿找你去啊?!”
林随安抓住了重点:他们一直在说——相柳?吃人?
“不是!”凌芝颜吸气,“害死他们的凶手是人,不是妖邪!”
三人怔怔抬头,泪流满面:“真、真的吗?”
“真的!”凌芝颜定声道,“我们定会将凶手捉拿归案,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三人重重叩首,泣不成声。
凌芝颜一一扶起三人,张淮和衙吏带领其去后衙办理认领尸身的手续,临走的时候,张淮意味深长看了林随安一眼。
林随安很快就明白了张淮的意思,她看到凌芝颜自己默默走出敛尸堂。
林随安不敢妄动,只能远远跟着,却见凌芝颜越走越偏,到了一片无人打理的园子,四处荒草蔓延,人际稀少。突然,凌芝颜笔直的背影倏然一矮,单膝跪地,剧烈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