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不能多跟自己爸妈待在一起一会儿呢?
爸爸妈妈本来应该长命百岁的,他们接手过很多案子,履行了身为法官、律师维护公平正义的职责,宣判犯罪之人的罪刑,为受害者争得应有的权益,凭什么,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呢?
他没想好怎么跟子元说这件事,他预感到了危险,要把妹妹接到自己身边来。苏子元看到了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心底泛上的寒意让她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明明昨晚还聊着并互道晚安的爸爸妈妈,突然就不在了,再也不会给自己回应了。心脏被挖走了半块,疼的要命。
“哥……”苏子元无助地哭着,什么都没了,家没了,只有哥哥了。
苏子诚被压得喘不上气,他努力推开那些压得他头痛欲裂的嶙峋巨石,挣扎着呼吸,用力抱住苏子元,成为她的靠山。“跟我回家吧,别怕,有哥哥在呢。”
回去的路上,苏子诚低头看着监控画面,突然身体一缩,喷出一口血,他捂得及时,没把血喷得到处都是,血顺着他没合拢的指缝往外流,给唐禹扬吓半死,赶紧往医院去。
林夙风焦急地给他打电话,说在监控中看到了邵衍。
苏子诚平静地说自己看到了,找到了人直接打死。
挂了电话,他的手用力握成拳,只打死那人的话真的挺便宜他的。苏子诚想起年前在纪房子家里,他冲自己叫嚣,说要“塑造”自己。这就是他所说的“塑造”吗?真的很想很想拿啤酒瓶,狠狠,狠狠砸在邵衍头上,用掉了底的尖瓶身狠狠扎他身上,怎么能直接弄死呢?折磨死才能解恨啊。
他遏制不住翻腾的心绪,胃里翻江倒海,但里头没东西,就一阵阵往上顶的直犯恶心,还有一股血腥味。
唐禹扬实在心疼,拿兑了水的葡萄糖给他小口喝。他那是肺和支气管的问题,连带的嗓子眼儿疼,咽东西费劲。
他突然一把握住唐禹扬的手腕,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移开。良久,他终于开口:“小扬,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
唐禹扬愣住,回握着他的手,轻声问:“哥,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状态让我没有余力投入到我们的感情里,之后有很多我要去处理的事,我没能力也不想再应付别的,我……我现在不太会爱人了……”他说得异常艰难,没明确说出,但所有的话都在把唐禹扬往外推。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你回家好好待着,有需要我会联系你,你……”他想说“你等我回来”,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添两句吊着人的欲拒还留未免太不把人心和感情当回事,他“你”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唐禹扬捏住他的下巴使他抬头,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颇有些珍重的意味。“我知道了,让我再陪你一晚吧。”
这是两人心知肚明又默契得没有点破的告别。
唐禹扬知道他有情绪,也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次他什么都不敢说。苏子诚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跟人说事基本上就是通知。出于对苏子诚的保护,他想拦,但不敢啊,杀害父母的仇,豁出命去也得报。
他有很多话想跟苏子诚说,也有问题想问他,却实在不是出口的好时机。
哥,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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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正冷,苏子诚按得到的地址到了一家酒吧,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缩身体,跟人进了一间包厢。
“叔。”关上门,他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坐之前还挑剔地看了一眼。
“干净的,祖宗。”等他的人正是唐敬年。“子元……安顿好了?”
“嗯,……我爸妈的事也都处理过了。”提到这件事苏子诚胸口就是一阵闷痛,他用力吸气抑住一阵肺中的痒意,唐敬年及时给他递了杯温水,轻轻拍拍他的背,“有叔在呢,叔帮你报仇,你也注意点儿你这小身板子。”
苏子诚应和着点点头,他这两天把唐禹扬劝走,劳心耗神地接回父母遗体送去火葬场,把骨灰盒抱回家。安慰子元安慰了很久,出来之前对子元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门,不要给别人开门,还托人帮忙照看着。他从医院出来这两天就在被苏子元盯着的时候吃了一次药,其他时候根本想不起来。
“那三个人我捞出来了,你别自己动手,让我的人先做,想泄愤的话也忍到最后捅两刀得了。”
“能杀?”苏子诚立马问。
“当然能啊,老叔给你兜着呢,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打着黑帮的名号,做点实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还是让邵衍跑了?那一定是末远市内的人,没人接应的话他绝对不可能跑出去。”苏子诚数起末远身居高位的公职人员,唐敬年却摇头否认:“咱们末远的政治风气在全国都能靠上前,那些当官儿的除了很隐秘的事全都被人摸了个底儿掉,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就算实在有漏网之鱼背地里干黑事,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头把人弄出去,万一让警察逮住了之后真能判死刑,谁会为了这么个人把命搭进去?”
经他一点拨,苏子诚沉吟片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企业。势力大、生意做得广的企业跟境外的组织合作也不稀奇,而且市内有很多地方的监控都是企业提供的,在这上头做手脚轻而易举,想藏个人并且把人送出国也不是难事。
“我原本还奇怪跟夜蝙蝠有关的案子怎么都是开公司的,他们为什么对汪正鸿、马详运做的缺德犯法事了如指掌,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的合伙人或者竞争对手肯定清楚一些。但是马详运的厂子是做化工这一类的,汪正鸿的公司是接建筑一类的活,工作看上去没有什么交叉点,会同时得罪什么人吗?”
“搞企业做生意不同行业的大多数人都能搭上话,利益这种东西很容易纠缠在一起,有利可图,那些人也都聚到了一块。拿汪正鸿和马详运他们两个的看似不存在竞争或合作的产业来看,说不定马详运化工厂和福利院都是委托汪正鸿他们公司建的。当然了,只是举个例子哈,我查过,他俩发家时间不一样,化工厂和福利院不是汪正鸿公司接的。”唐敬年主动揽活,“有你赵姨教导,我也算半个商人。这一通分析范围可就大了,公司和企业的东西你不懂,等着叔帮你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