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拿胳膊遮脸,因昏乱说话语无伦次:“我是发现他在水里的……琨儿死了,我也难过……”
“你还狡辩,刚才我找不到琨儿,又见你在湖边闲荡,神色慌慌张张的,就感觉不对劲。想是琨儿贪玩让你碰上了,你又怀恨在心,捂死了他又将他扔进水里,怕人怀疑才装模作样叫一声。”乳娘拭着泪,哭诉着。
穿针哑口无言,她猛然发现,自己落入了一张早早为她准备的大网中,只要她一疏忽,稍不留意,那张网就铺天盖地罩住她,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邢妃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力大无穷的邢妃面前,她只是一条滑动垂死的鱼,在案板上等待着宰杀。
邢妃眼里含恨,琨儿的死让她几近疯狂,锋利的指甲深深陷进穿针细嫩的肉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穿针感到一阵窒息,她仰首,恍惚看到凉亭一侧的栏杆旁,站着一个女人。因她背着光,身上染了无限光彩,面色反而不清楚,只看见因冷笑而露出的一对白牙齿,腰间锤压裙绦的环佩在风里微微摇晃。
“我要是死了,她应该是最开心的人吧?”穿针白皙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她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离她而去,邢妃狰狞的脸一点一点的晃动着,恍如涟漪。
“阿秋!”
邢妃的动作被蓦然而来的一声叱呼截断了,穿针的呼吸突然的通畅,仰躺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此时,她才看见肖彦的杏黄袍角被风轻扬,一双厚底靴子一步步踩在草地上,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幽黑的眼眸染了深深的不屑,声音如冰的冷峭。
“把她弄回去,听候处置。”
眼前绰动的人影重重叠叠,穿针却冷冷地笑了,在被宫人架起的一刹,她甚至一字一字地念着:“鬓未丝,心已老……”
落英漫天,秋风掠起喧哗的波涛。隐约地,她仿佛听见一声清越的鸟鸣,悠然而去。
玉娉婷 鸳鸯瓦冷霜华重(二)
已是深秋,秋气日渐萧萧。景辛宫内的木香菊开了,白里透着微红的蕊,又尖又长的双纹大叶,长得跟普通菊又不一样,秀雅悦目,别有风韵。如若往常,珠璎定会欣喜的笑,而这日,她的哭声从侧殿里隐隐传来。
穿针默默斜靠在床榻上,一头乌发懒懒地散着,将她半张脸遮掩住了。
“娘娘如此善良,奴婢绝不相信娘娘会做这种事……娘娘要是不去亭子里,直接回来,就不会这么倒霉了。”珠璎哭道。
穿针的声音幽幽:“就算今日无事,明日能逃得开吗?”
王府风言风语骤起,谁都怀疑她是凶手。自己莫名其妙地遇上了琨儿的乳娘,又神差鬼使站在芙蓉洲畔,然后看见了水里的琨儿。全天下都知道她与邢妃不合,琨儿两次骂她是狐媚子,她当众失态过,难道她不会由此失常、失控吗?
“龚穿针,如果查出是你下的毒手,本王绝不容你!”肖彦冰一样的声音字字刺骨。
她打了个冷颤,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梳妆台。
“娘娘。”珠璎担心地想去搀扶她,她拒绝了。
她直直地坐下,双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铜镜里的人是自己吗?空洞的眼睛下,一张红肿的脸,嘴角甚至还起了血泡,清晰的掌痕从面上一直延伸脖子,曾经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却凝了一道道紫色的血痕。触目斑斑血印,她不禁伏首于掌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恐惧的低咽。
旧伤未愈添新疤,这些她都不在乎,唯有心中那股无言的痛,正将对以往曾经的牵念,一点一点地割断,支离破碎。
“娘娘,你去向王爷解释啊,或者求个情。”珠璎哭着劝她,“前个月他对你好好的,还让你全家都搬来京城,怎么说变就变了?”
穿针不屑地阖目,不停地摇头。解释么?哭泣么?求饶么?她明白,那个夜后,他已不再以为她与众不同了,他们的过往如同西风下的一根残枝,经他绝然一拗,便脆弱地折断了。
“娘娘,娘娘。”浅画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雯妃娘娘听说你出事了,一定要去替你解释,现在去王爷那里了。”
穿针吃惊地站起来,跺脚道:“拖着病体,干吗要去?王爷要是斥责于她,我岂不害了她?”
还在替琬玉着急,守门的宫人过来禀告:“邢妃娘娘要您过去,说是替琨儿守灵。”
珠璎、浅画慌忙阻止穿针:“娘娘万万不可过去,邢妃娘家的人都在,你要是过去,他们一大帮人,非折磨你不可。”
穿针低低地冷笑:“琨儿无辜,我自然要过去送送。王爷还未发落于我,我好歹还是晋王妃子,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说着换了套素净的,用白纱巾遮住脸,由珠璎浅画搀扶着,又唤了两名宫人随后,款步往荟锦堂走。
天色暗了下来,宫灯已经剔起,老远的,诵经念佛声穿墙而过。穿针在荟锦堂外犹豫了片刻,却见琬玉的步辇朝这里颠颠的过来,穿针细看琬玉的脸色,苍白中添了平静,忐忑不安的心落下了。
“你没事就好。”穿针扶住了琬玉的手。
琬玉却浅浅地朝着她笑:“你呀,到这个坎了还顾着我。出事前你来过我的院子,疑点太多,王爷不是糊涂人,定然不会轻易判罪于你。只是那孩子他是看着喜欢的,事情又因你而起,他在气头上,你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