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十一年,三月初五,白日当空。
雨水太少,风又太过灼热,京城像是一条泥地里的鱼,泥土被太阳晒得干涸,鱼嘴里吐出来的水,变成了一缕白烟。
朱雀大道的酒楼里早早用上了冰,退朝的官员大多都在此歇息片刻,饮一盏酸梅汤,或者与同僚小酌一杯,等身上的燥气消一消,再返回家中。
面容姣好的侍女摇着扇子,将冰鉴里的冷气送到围坐饮酒的官员之间。
“南宫大人请。”
“诸位同僚也都辛苦,好容易松快一天,还守着这些虚礼做什么。”
今日在此小聚的是刑部的几个官员,推杯换盏之间,聊的都是些琐碎之事,自然就聊到了这炎热的天气上。
“真是邪门了,上巳刚过就这么热。”年轻的官员不耐地抢过侍女手中的扇子,给自己猛扇风。
坐在他上首的年迈侍郎笑呵呵地看着他:“年轻人就是火力旺,老夫倒觉得与往年差不多,南宫大人看呢?”说着他看向坐在主位的南宫尚书。
南宫尚书搁下筷子,端起酒杯向这位老资历敬酒:“今年的雨水少了些,晴日多也就热了。”
“难怪工部那边急着上折子,请求开凿水利缓解旱情。”年轻的官员急切地想在上峰面前表现自己,殷勤地执起酒壶,要为南宫尚书斟酒。
侍郎听道他的话叹了口气:“如今才上折子,怕是晚了些吧,等户部放了银钱调了人手,恐怕麦苗都已干在地里了。”
南宫尚书手一抬,挡住了下属的谄媚,他笑着对侍郎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您老人家不是说过散了朝就不谈国事,您怎么先破了例呢。”
老侍郎听言哈哈大笑,又与南宫说了几句玩笑,就把话岔了出去。
没成想,年轻的官员并没有意识到上峰的不悦,继续奉承南宫尚书道:“听闻东海郡去岁丰收,海洲在南宫芳大人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都是尚书大人您教子有方啊。”
这下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南宫尚书要怎么回这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你倒是消息灵通。”南宫尚书看向他,温和的笑着:“既如此,万安郡那桩命案就由你下去查吧。”
万安郡,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那儿的案子可不好管啊。
“大人,这……卑职才疏学浅,万一把案子办砸了……”
老侍郎咳了两声:“年轻人怎么能畏手畏脚,谁不是从愣头青一个坑一个坑踩过来的。尚书大人这是看重你,才让你去,怎么,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
“这桩案子不好再往下拖,你尽早启程,今日就散了吧。”
南宫尚书发了话,其他官员也就不好再留,纷纷告退,不一会儿席间就只剩下尚书与侍郎两个人。
“老大人,晚辈敬您一杯?”南宫尚书举起杯子。
“客气客气。”老侍郎见南宫喝了酒,缓声劝道:“看到这些年轻人,我就想起自己那时候,也是天天没个正形,只想着投机取巧偷懒耍滑。”
“今时不同往日。”南宫尚书皱起眉头,“前些年京畿连年丰收,百姓们能安心过日子,才能让他们混日子。眼见着今年歉收,到时候民间的人命官司只会更多,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如何能安抚百姓维护法纪。”
“到时候皇上自有定夺。”老侍郎揣着手幽幽道。
南宫尚书被老侍郎一句话噎住,遂苦笑道:“您说的是,皇上都还没着急呢,我跟着急什么。”
他忍不住继续对老侍郎抱怨:“我真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如何,左右如今太子还活着,也成了亲,想必不久之后就会留下子嗣。他若是担心中宫那边有动作,那就赶紧给几个年幼的皇子都封王,送去地方上就是,何必左右摇摆,搞得所有人一头雾水。”
“皇上恐怕是想等着咱们跳出来替他抗住皇后,他再出面做那个和事佬。”老侍郎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哎呀,这个出头鸟,我可不敢做。老夫可没有云浩脖子硬,做了这事,恐怕没法活着出京城。南宫大人您怎么想的?”
“云晏都没说话呢。”南宫尚书不咸不淡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