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赠与我的胭脂,只是旧物还在,昔人却已故了。dashenks
我突然想到清风以前常笑说的一句话——“世事无常,今朝有酒且今朝醉罢。”
我叹了口气,心里却是突然一动,用小指挑了些许糯糯的朱色脂块出来打量着,又起身,忆着方才玉儿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的手法对着镜子依葫芦画瓢了一番,照来照去,自觉得还算过得去,暗喜了一番后,便一蹦一跳地出了房去,想给小黑看看我的杰作,只是寻来寻去也不见他的踪影,好不容易瞅见了一方黑色衣角,我忙撒腿追过去,却见他身影仅是一闪,便施施然地进了一间房里去。
那并不是小黑卧房的方向,我好奇地探头瞧去,看清位置后腿却怂气地一软,差些原地瘫软下来。
那间房,是桑枝的。
小黑为什么会进桑枝的房间?我躲在一边的楼梯口里,幽怨地探出半个脑袋来,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直瞅着那头的房门,本想等小黑出来再说,可眼瞧着黄花菜都凉了,生米都该煮成大白饭了,那扇门却再也没有被推开过。
我心一点点地沉了下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能做什么事?
那些风月闺房之事,我虽从未经历过,但却是知晓的。
其实也并不算太难过,因为我无论怎么装模作样地用手死死捂着胸口,拼命想尝试传说中撕心裂肺天昏地暗的感觉,也还是没有眼泪流出,只是觉得心口闷闷的堵得慌,仿佛刚到手的冰糖葫芦才舔了一口便突然被人嘎嘣脆咬了大半去,抢食的人还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儿,瞅着怎么也让人生不起气来,想换一根时又发现这是糖衣裹得最厚的一支冰糖葫芦了,于是纵使有再多失望不甘心,也只能憋在心里。
想着想着,我“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且当作是为失去的冰糖葫芦默哀,眼皮子也逐渐沉重了起来,终于功成身就地耷拉了下去。
耳边有轻微的呼唤声,我正在迷迷蒙蒙中,摇了摇头不欲理会,然而肩膀仿佛又被轻轻地推搡了几下,迷蒙的梦境乍然破碎,我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迷惘地抬起头来,见竟是小黑站在我面前,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坐直了身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而小黑看到我脸的那一霎那显然愣了一下,而后极为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用拳头虚捂着嘴,肩膀还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掩饰着些什么。
我想小黑一定是被我的新造型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娇羞。
不自然地颤过之后,他蹲下来与我平视,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在这里睡了?”
“我……”我本来想狡辩说只是路过,再三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对他说实话,“我方才看到你进了桑枝房间,所以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睡醒后的嗓子还是有些干涩,我咽了口唾沫,才小心地低声问道,“那个,小黑,你是不是接受桑枝了?”
其实我这话问得毫无道理,这本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是跟他关系亲密的人,按理说是不应该过问的,但话已然问出口,我一边沉痛哀悼了自己的冒失,一边却仍不可抑止地想听他的回答。
他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心,如我所预料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头从袖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过我的面颊。
“小黑你干什么啊?我又没哭!”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又想到脸上涂着的胭脂,忙继续喊着,“哎!别介啊,我脸上还有妆呢!”
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花了。”
我依旧不明所以,“诶?”
“妆,花了。”
我想到方才睡梦中的不安稳及邱五晏曾描述过我睡姿的惨烈,霎时尴尬得冷汗直冒,“……那谢谢了您啊。”所以刚才他掩面难道其实是在……失笑?
胭脂干后并不是很好擦拭去,我涂时又因为怕再掉妆而下了狠手,一层接着一层,很是浓艳。但他却很有耐心,并未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小黑手中拿着的帕子并非是好的布料,触及到脸时糙糙的,稍微用力些便会刺疼非常,偶尔面颊会碰到他的指尖触感如冰,但是这一寸一寸,动作都是极轻柔的,便是对待我这样一个不怕打不怕摔的糙丫头铜豆儿,也像是在呵护一朵刚开放的花。
我的心尖儿一颤,突然觉得似乎快要像被大太阳晒着的糖衣,甜腻腻地都融化了大半。
楼梯口旁边开了一个镂空雕花的花窗,清亮的月光映着镂雕上的疏影投射进来,我迎着月色仰着头看着他清隽的面容,当真实地感觉美色就在眼前时,我突然间有些放肆,“小黑,我跟你说一件秘密吧,我之前可跟谁也没说过,是在我还没有进灵栖,不对,是还没有成为小叫花子的时候,也有一个少年像你这般对过我,唔,给我擦脸。”
他手下的动作似乎轻微地一顿,我抬眼仔细瞧他,却见他仍是一派面无表情,也没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长得很好看,不过说实话,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了,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甚至连这个少年存不存在,是不是只是我的南柯一梦,连我自己也不明晓。
第九章巫蛊之术
“不过邱狐狸之前与我说的对,不明晓也有不明晓的好处,至少他现在就算长成癞蛤蟆般的模样,也仍然会是我心里最好的那一块地方,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失望,他如果在的话,知道我心里有这般想法,大概也不会失望。”
儿时的那些小心事我一向从未对其他人说起,此时却对他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待一口气说完之后却也觉得轻松了不少。然而更让我纠结的是,我已经努力拗得如此煽情了,就差没有热泪盈眶,小黑却也只是略略弯了弯唇角,轻轻地道了一句,“嗯。”
月色当照,美男在前,如此花好月圆夜,按理说应该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可此时我却在胡乱想着,小黑给我的固定回话居然从“哦”跳到“嗯”了,虽然还只是硬梆梆的一个字,但起码在语气上已有了大的进步了。就这么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忘了再追问他是否已经跟桑枝确定了关系。
但或许是心里也隐隐觉得,无论答案是确认与否,都不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