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那老和尚,恭恭敬敬地双手合了个十,又小心翼翼地侧头询问他些什么,猜测着大概说的是“怎么不走了”之类的话,那个老和尚冷哼了一声,才回过头,闭着眼继续跟着灵车走去。dykanshu
我这才放下心来,偶然回过头去想看看身后到底有什么东西,却发现刚才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桑枝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不见了,心里不禁又是一阵疑云迭起,又疑惑,既然如小丁所说,秀女名额尚未缺失,那自称是落跑秀女的桑枝……又是如何才能逃过遗漏?
小丁前脚刚出,后脚清风便执着个给刷得油紫发亮的酒葫芦吊儿郎当地走了进灵栖的门,“外头的一圈儿实在都太丧气,还是到你们这儿舒服。”
我无可奈何地为他端上一盏茶,“说吧,疯子你又是来干甚?”
他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与我附耳问道,“若丫头,昨日进展如何?”
我歪着头想了想,严肃地跟他说,“我的糖葫芦没了,可是好像又莫名其妙地因祸得福回来了一颗山楂,所以现在我不知道是应该难过糖葫芦的缺失,还是应该庆幸山楂的回归。”
我自认为说得很哲学,但清风显然不懂这说话的艺术,只伸手朝我的脑门探去,嘴中骂骂咧咧道,“你这丫头,莫不是想情郎想得疯魔过头了,怎么尽说些胡话,什么糖葫芦山楂的,到底是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失败了呀,”我避过他刚捻过花生米的油手,只哭丧着脸一一掰着指头算着,“而且脸上的妆还不幸花了,并且好不巧被小黑撞见了,然后还没打听到他和桑枝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呃,疯子,我是不是最失败的人了?”
我还以为他会继续恨铁不成钢地教育我一回,未曾想清风只是“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复嬉皮笑脸地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我,“来来来,若丫头,尝尝我这酒,酒能解千愁,亦能除千忧,我还是从廖书生那巴巴讨来的,这是最后一壶了……哎对了,只许一小口啊。”
知晓这家伙也是个嗜酒如命的性子,我心中郁郁,也存心气他,不住点着头应下,待接过酒葫芦来后便是忽的一仰脖,咕嘟咕嘟地灌进了几大口,也不尝味道就尽数咽下,“噗通”一声放下葫芦时我豪迈地打了个酒嗝,看着对面清风惊愕的脸,很是得意,正想来个叉腰仰天长笑,却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酒气顺着喉咙不由自主地向上涌,“呸呸,好苦,一点也不好喝。”
清风气结,“这可是出了名的烈酒!哪能像你这般当水灌的!”
我瞪大了眼睛,“……啊?”这未免也太出乎意料了些,我怎么能想得到廖家那文文弱弱的龙阳书生会给清风这么烈的酒,这简直是要欲酒后乱性扑倒清风的节奏哇!
看着眼前清风的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似在抱怨咒骂,我想再说些什么,天旋地转间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脸在我眼前逐渐分裂成两个三个,又缓缓地重叠在一起,像是传说里的妖魔鬼怪,接下来的话我听得已不太清晰,只隐约感觉到清风在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一边唤着我的名字,语气很是气急败坏。
我晕乎乎地一下拍开他的手,摆了摆手嘿嘿地朝他笑,想表示自己没事,却禁不住一个趔趄,眼前一黑,便重重地栽在了桌上。
意识模糊前我脑内最后一个念头是,自作孽,不可活。
再醒来时竟已然是晚上,外头的风刮得凛冽,摇得白玉兰树的枝桠呼呼作响,隐约能听得街道上李老伯的梆子正巧敲过了二更天。
此时灵栖的大堂里早已空空荡荡,只余留我一人还趴在原先的位置上。一眼望去楼上是一片黑暗,邱五晏和小黑大抵是睡下了,清风也不知又晃荡去了哪里,远处留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子上,位置选得很是恰当,既不刺眼也不会让人觉得黑暗,只是不知道是小黑留的还是邱五晏。
在心里逐渐理清了思绪,我死命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暗骂了自己五百遍报应,赔了小黑又折兵,这才不甘愿地搓着眼睛起来,发现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夜深露凉,清风的那甚么破酒的烈性在体内还余有后劲,我揪着布衾两端胡乱地裹在身上,摇摇晃晃地端起油灯,准备回房继续把这令人惆怅的酒劲睡过去。
听得似乎身后有沉沉的叩门声,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投宿?我无奈地下了狠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起来,才又摇摇晃晃地挪着脚步去开门,一面扬声答应着,“来了来了,嗨,别敲了别敲了,这可是上好的百年梨花木哟——”
刚拔开门闩,便是一阵肆烈的狂风袭来,卷得我本就睡得散乱的头发更是随风狂舞,我好不容易拨弄好已经宛如鸟窝的头发,眯着眼睛抬头见了来人,不自觉一愣。
咦?和尚!
咦?还是个小和尚!
咦?还是个板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的小和尚!
看脸约莫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长得却比同龄人拔高了许多,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身披着一袭灰扑扑的木兰色粗布袈裟,风尘仆仆的模样。手执着串古旧的檀色念珠,板着小脸蛋的模样让我突然想起了同样成天板着脸的小黑,微低下头来对我施礼时还可以看到剃度得干干净净的头上烫着几个戒印,似乎很是学究。
或许是我如狼似虎的眼神被站在门外的小和尚发觉,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双掌合十,却微微撇过头去,不去看我,侧过去的脸蛋微微透露出些晕红色,声线却是出奇的沉稳,有种不符合这年纪的成熟,“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焕月,奉师傅之命下山以度中元节期间怨灵之劫,故欲在此借住几日,请问施主可否告知贫僧此地有无空房?”
第十一章不知廉耻
焕月?我被这老气横秋的小和尚出口的那文绉绉的一通话绕得一阵晕,宿醉带来的昏昏沉沉间只听懂一句“有无空房”,便忙如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有、有、有。”
他扭过脸来,双颊上的晕红尚未消褪,我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热烈,原来还是个板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还容易害羞的小和尚!真想趁着酒劲伸出咸猪手摸两把呀……
“施主……”
我下意识地截过他的话,拍着胸脯自我介绍道,“哦,我叫杜若,小和尚……呸,阿弥陀佛,小师父你唤我阿若就好。”
那个名作“焕月”的小和尚又是尴尬地一声轻咳,“那么请问这位阿若施主……贫僧可否能进去了?”
……原来是会错了意,而我这也才意识到还直愣愣地堵着他在门口吹冷风,忙侧身让道,“噢噢噢!焕月小师父,快进来吧进来吧。”
大概是我的错觉罢,为什么我感觉这看起来纯良无限的小和尚刚才似乎……对我翻了个白眼?
办好了入住手续后,我领他上楼去认房,然而不知是否是我最近太过疑神疑鬼,抑或是酒醉眼迷离看不清,只见得焕月在路经桑枝房前时脚步似乎微微一滞,但随即又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想过后我又暗骂自己无知,就算他们认识,桑枝尚未出门,他怎么可能隔着门便感知到桑枝在哪一间房?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跳出红尘不染俗物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