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助,谢谢焕月大师救我们一庄里人的性命啊!”
焕月轻而慢地逐步下了楼来,敛眉看正不住磕头的汉子,弯下腰虚扶了一把,复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请起,先过去再说罢。niaoshuw”
那个中年汉子慌忙道,“是,是是,焕月大师请随我来,今日来得急,未能备软轿接大师过去,还望大师,见谅,见谅。回来的时候一定备八抬大轿送焕月大师回去!”
焕月冷着脸摆了摆手,缓语道,“无妨。”
我咂舌,原以为前几日看到的那老和尚的排场便算是大的了,未曾想焕月小和尚也是好大的面子。正思量着看他们已经往门口去了,我忙飞奔进后厨跟邱五晏招呼了一声“反正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我过去瞧瞧先!”,待他点头应允了便冲了出来,跟在后头随着焕月的脚步前去,焕月只是回头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倒也没有拒绝。
那中年汉子所在的村庄唤“水茶庄”,顾名思义,当地出产茶叶最为享誉盛名,而当地大部分的村民也是以采茶为生。水茶庄离朝花镇并不算太远,一直往北直走过了山路,也不过是三四里地的路程,一路上借那中年汉子之口也逐渐明晓了一些情况,原来遇害的村民名唤王二,名字一般,容貌一般,性情一般,家境一般,算是千千万万人中顶普通的一个,人长得壮实,平时也从未听说他与人结过深仇大怨,而尸体是在茶园里被清早赶早去采茶的一个茶女发现的,一切都是突然的事,毫无征兆。
我抢先问道,“那他的尸体到底是怎样的?”
中年汉子怔了一下,放在两边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半晌稳住了气息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颓丧地对我说,“小姑娘,你待会自己去瞧瞧吧,可千万做好准备,别被吓着,实在不行,离远些也好。”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头略有些忐忑,那尸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惨状,才会把旁边这位身材壮硕的汉子给吓成这副模样?着实令人费解得紧。
入了水茶庄的门,面前俨然是一群与那个中年汉子一般披麻戴孝的村民,还有几个妇女围在一块凸起的白布边哭天抢地,想必应是死者的家眷。
见到我们进来,村民齐刷刷望了过来,连着起先那正在尸体边呜咽的死者亲人们也抬起头望来了这个方向,我暂不适应这样热切的目光,便往焕月和中年汉子的后头稍微躲了躲,探出个头来看他们的反应。
他们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中间涣散了一会,而后统一集中在了穿着袈裟剃度了的焕月身上,齐齐膝行至一丈远间伏身拜倒,微微颤声道,“望焕月大师能护佑我水茶庄村民平安!”
我被这阵势给唬了一跳,焕月略略皱了皱眉,却如同司空见惯一般,双掌合十施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定当尽其所能,施主们且都起来罢,请问坛场可已布置好?”
方才带我们过来的那个中年汉子忙不迭地点头躬身应道,“已设好,已设好,那里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便等焕月大师您过去主持了。”
眼看着几个牛高马大的汉子便要过去抬尸体,然而尸体底下搁置着的木板刚动,覆在其上的白布便被无端而来的风撩起了一大半,我仅瞧了一眼就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两眼直直地瞪着那搁在其下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十四章超度
那是个怎样个可怖的形态!
他的四肢全都萎缩成了青灰色的一团,衣裳早已破成一丝一缕的布条儿,暴露出他身上其他的皮肤也是青灰色的,统统地干裂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水分,皱巴巴地附在形状锋利的骨架之上,肋骨一根根地突出,几乎快要透过了外头的皮肉去,已经看不清了的面目干枯而狰狞,两只翻白了的眼珠子在空洞洞的眼眶里头爆凸着,一眼望去只勉强还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
纵使先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这么乍然看去,我喉咙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酸水,不上不下的恶心得紧,而那先村民们虽然之前有见过,但此时也是被恶心得一阵东倒西歪,妇孺的哭声和尖叫声给气氛更增添了几分诡谲,稍微有定力些的老人忙慌乱地指挥身边的汉子们把白布重新蒙上,众人调理了半晌,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望向走在最前头的焕月,他似乎察觉到后方的动静,而微微回转过身来,但也只是抿着唇,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帮忙。在这个年纪算得上太过青涩的眉目间并无如旁人般的惊慌失措,也无对眼前恶心惨烈景象的厌恶,而是一派包容的悲天悯人,仿佛那庙里头常年供奉的那佛祖和观世音像一般。
然而……却又隐藏了几分事不关己的淡漠,仿佛睥睨天下众生,看透红尘俗世,万物在他的目光下都仿若卑微无道的蝼蚁。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时而冷漠时而别扭的小和尚了。
还未等我纠结完,大部队便已缓缓随着水茶庄里的后山走去,我盯着那抬在最前头的白布木板,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回去还是继续,最终还是决定忍着不断翻腾的酸水,咬着牙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奔去。
后山大半都是茶园,而超度的地点便选择在了茶园边上的一块空地里,一位簪着白花的妇人面容凄切地将牌位放置在坛场中央,又是一阵哭哭啼啼,几欲昏倒,最后被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一边劝说着两相搀扶着到了一边去了。
待焚了三炷香后,超度仪式正式开始。
在木板其上的尸体被抬在了牌位的后方,围在周围的众人的表情皆是一派严肃,还有因为方才的刺激而尚未褪去的惊惶,我也不敢造次,只缩着身子挤在围观的人群中间,借着人们手肘的空档处费力地看着正中央青衣冷冽的焕月。
只见他双目微微阂闭,双掌合十,形容庄严肃穆,口中正念念有词着什么,我专心致志地侧耳听去,也只能听晓风声中夹杂的几个“南无阿弥佗佛”。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得他后头的袈裟鼓成了一个大包,我险些被这风吹得站不稳,幸而挤在人群中不至于摔倒,而他却在疾风中屹然不动,恍若不觉一般,依旧念念有词,诵着经文。乍然风止,之前的喧闹似乎全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天地万物,一切均归于静寂,而焕月微微阂闭着的眼睛此时乍然睁开,随之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在一片空旷的寂冷中清晰而清亮。
——“弟子焕月,至诚祈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慈悲加持、摄受、接引水茶庄村民王二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早成佛道!”
众人如约好的一般,见此场景都齐刷刷地低下头去,双掌合十不住低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我便也赶紧低下头去,依葫芦画瓢地照着他们念着,然而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鹭鸟清脆的啼鸣,我抬起头来张望天空,寻找声音来源间我与焕月冷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忙又心虚地低下头去,闭着眼随着村民们不断念诵着“阿弥陀佛”。
眼瞧着超度仪式圆满结束,除了那尸体样貌实在出乎意料的惊悚了些,一切均无波无澜,而那无端惨死的王二也已经入土为安,可算得上是皆大欢喜,虽然水茶庄村民均殷切邀请焕月留宿一晚,但焕月却显然不欲逗留。
走到出庄口的时候,先前的那个中年汉子居然真的信守承诺不知从哪里雇了一顶八抬大轿送焕月回去,连我作为一边的小跟班也沾了光,有幸与他同轿。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也便是如此了。
我坐在轿里头,瞧着那焕月小和尚正盘腿窝居在一角,兀自闭目养神着,清淡沉静的眉目宛如无边秋叶。本不欲打搅他的修身养性养精蓄锐,但又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鹭鸟啼鸣,便爬过去了些,小心地问道,“焕月师父,您刚才也是在寻找那只鹭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