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怀疑,只缓缓地褪下身上的裤子来,翻面时借着外头的微弱光亮可以清晰的看到,上头俨然是一片殷红的血迹,刺眼得紧。151txt
……什么情况?!
正想着,腹内又是一波更加剧烈的疼痛来袭,四肢哆嗦着发冷僵硬起来,我颤颤巍巍着七手八脚套上了新的裤子,便彻底不能动弹,只能继续呲牙咧嘴地捂着胀痛更甚的小腹,哭丧着一张已皱成菊花的脸,痛苦地蹲在恭桶上发呆。
我平日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昨日似乎也没吃坏过什么东西,一切都正规正矩的,并没发现有什么错处,若不是自身行为的原因,那么只有是……我低头看向手腕上愈发鲜艳盛放的朱色并蒂蛊莲,心情也随之愈发惨淡起来。
第十二章贪恋
小腹内隐隐的胀痛还在继续,折磨得人心神恍惚,几乎不能自已。感觉到体内的气血正不断地流失,我拧了拧眉,只咬着牙,费力地将手中脏污的裤子拧成小小的一团,小心地揣到腰间,又心有余悸地垫了几张草纸在裆部,生怕那分血色再透露出来,惹人笑话。
手腕上的那朵朱色的蛊莲如何看都显得刺眼非常,仿佛在提醒我已经命不久矣。我低垂着眼帘,尽力不让自己去瞧,免得徒增难过,却还是忍不住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
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怎能这样轻易地就离开人世。
从恭桶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半天,我回头清晰地看见恭桶底下尚窝着一抹浑浊的血色,更加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心情也随之低落到谷底。
经过了小半日一拨又一拨的疼痛折磨,我扶着一侧的墙面,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臭气熏天的茅房,只觉得两眼前都是一片花的,似乎眼前的场景也被人用什么锐气搔刮了一般,搅得一团乱,连着脑袋和心也是一片凄凄切切的愁云缠绕。
若只是这么死去也就罢了,怎在死之前还给个这般大的惊吓,半分也不让人安生。
不经意间在走廊处撞到一人,我以为是前几日在此留宿的客官,只有气无力地抬头望去,本想低头道个歉,却只听得一把淡然的嗓音,“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小黑!
我身子不自觉地一凛,直觉不愿让他看出来我的异常,忙挺直了腰板,若不是腹间愈发猛烈的疼痛还在继续,我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一段欢天喜地的渔阳花鼓戏来表自己身体健康倍儿棒,此时只得扯开一个极难看的笑来,用了一个拙劣的谎言,“没事,只是昨晚上没有睡好。”
他或许是看出来了,或许是没有,或许是看出来后也未戳穿我,此时只轻微地颔首,被长长的睫毛遮掩下的半边古井般的瞳孔幽深不明。
我内心一片慌乱,如同乱麻一般割舍不断,只点点头继续一口气道,“那我先回房了,你帮我跟邱五晏说今日我不下去了,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先睡个回笼觉再作打算……嗯,告诉他中午不用帮我留饭了,因为我可能要睡很久很久。”
他依旧是安安稳稳地点头,“嗯。”
“嗯。”此时解释再多,也只是徒增怀疑而矣,我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算是对话的终结。因为怕走路时虚浮的姿势会露出破绽,我背紧贴着墙壁,笑着伸手示意他先行,他似乎也没有疑心的模样,微微颔首,便与我就此别过。
小腹依旧疼痛难忍,依稀可以感觉一股寒气侵体,连带着底下两腿不停地打着寒战,如何止也止不住。额头上的冷汗不可休止地冒了出来,沁成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汗珠,我内心一阵惊慌,表面只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只轻轻地用手背揩去,一边哼哧哼哧地扇着风,只想让他当作是天气闷热。
我面上虽然是笑着的,可只有我自己知晓,我眼前的事物仿佛被刮擦,揉乱,什么都模糊开来,唯一可以清晰感觉到的是小黑在稳步与我擦肩而过时瞥眼,清清冷冷地瞧了我一眼,走廊点着的灯盏下,他暗色的眸中流转的一抹极黯淡的光彩意味不明,不甚确定。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错觉他那轻飘飘的一眼,就已然全然看穿了我内心所有的慌乱无措,风浪迭起。
其实他此时若是当面拆穿我也并不奇怪,即使眼前没有铜镜,我也能知晓我脸上维持的笑容有多么难看和可疑。敏锐如他,又怎有可能察觉不出?
我们两个都在心照不宣地装傻,只看谁能撑到最后一场落幕的戏。
再回过神时,小黑已然走远了。我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背贴着墙直直地站在身后,努力瞪大了早已昏花的眼睛,以多少能看得清晰些。只看着他衣衫墨黑的背影愈来愈远,最后渐渐隐于走廊漆黑的尽头,终于消失不见,不留一些光和影。
我怔了怔,终于经受不住这般的冲击,仿佛一时间被抽取了全身所有装模作样端起的气力一般,只闭上眼,轻轻哽咽出声。
在这最后仅有的一点时光,多希望能贪恋到他所有的目光。
我此时才不得不承认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就算嘴上说得再好听,也终究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待默默地在墙角蹲了一会后,我终于停止了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捂着疼痛稍缓的小腹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一摇晃地回了房去。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那便选择不留遗憾。与其一天天地巴巴数着死期,痛苦纠缠,遂了那虞香草的愿,还不如借着接下来的时光做些事。也不枉……在这十五年中,曾喜欢过一个人。
清风说过,若他死了,定要把全部家当都赠给“他家小晏晏”,代遗传承。
我深以为然。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我咬着笔杆子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好半天,甚至偷偷地溜去茅房换了沾血的草纸好几次,也始终没想出我身边还有什么可拿出手的值钱家当来,最后干脆一把丢了笔,翻箱倒柜把东西统统翻出来一边,才觉得脑内的文思那个泉涌,心满意足地开始歪歪扭扭地记录开来。
“小黑,见信好。
当你看到这封很像决别信其实就是决别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因为虞香草给我种下的那朵破蛊莲而魂归天外啦。虽然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比如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没有带你回乐麋山见亡故的姆妈,或许再也等不到你说的‘大事’完成,甚至还没有……为你生宝宝。但是世上大概本身便是有许多这般的遗憾的,比如镇里酸书生们所说的‘君生我未生’,又比如‘恨不相逢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