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便跟她不是一类人,自然无话可说。
再见到她时,已经是第二日天明。今日正逢初二,腕上的血莲已开得旺盛无比,像是水面上最美的那一簇明艳的朱色,我借着晨曦的微弱光泽看得呆了一会儿,换上了一袭簇新的青衣小帽儿,爬起身来,准备坦然迎接自己的死期。
正欲去后院汲水洗漱,却听到大堂里的细微声响隐隐传来,依稀辨认出是虞香草的声音,“师兄,当年的事,你还是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吗?”
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儿,我愣是咕嘟咽下了一口正含在嘴中的揩牙盐水,也不顾喉咙里头的咸涩,忙双手扒住门栏,探了半个头瞧去,里头站着的正是盛装的虞香草和沉默不语的邱五晏,站成了一个两相对峙的姿势。
不知道前头是说了什么,只知晓她花苞般娇嫩的俏脸上绽开一抹嘲弄的笑,“今日便是初二了呢,不到午时,那丫头就会被蛊莲噬吞,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么?”
这便是在说我了。我拧了拧眉,继续探听下去。
邱五晏沉默不语,连我都为他暗自捏一把汗时,他却是开口了,“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若你要为师父报仇,当时我已然给了你机会,何必追及到此不依不饶。”
她并不为所动,“女人有时候是很固执可笑的,我也一样。”
虞香草的脸色在轻薄的脂粉下仍可以看到一点点地苍白透明,宽大衣衫下的身影单薄,衣角在窗边吹进的风里飒飒作响着,整个人像是随时都要飞逝而去的残损花叶,而她轻启朱唇,风轻云淡,似乎不像在讲关于自己的生死之事一般,“师兄,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药谷的女子,向来都活不过二十岁。”
我瞅见邱五晏背对我的身形稍晃了晃,一边手撑在了桌沿边上,仿佛要以这来支撑全身的气力一般。
似乎是意料以内的反应。虞香草只是清浅地笑了笑,又缓慢地说道,“今夜子时,便是我二十岁生辰。”
今夜子时……我猛地忆起她昨夜跟我说的“解脱”,难道她的意思便是如此?
“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会什么时候倒下,明明还没有死,却能一点点地感觉到魂气流失,”她依旧保持着那抹轻轻淡淡的笑容,又轻声问道,“即便是我快要死了,师兄你也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吗?”
邱五晏依旧缄默不语。
她嘴边噙着的笑容愈发明艳,然而脸色却愈发苍白,“师兄,记得从小到大,我玩什么都比不过你,你脑瓜子机灵,总是能看穿我耍的小把戏,但凡有你在场,我便是逢赌必输。这次……你也赌赢了。我无论是努力装成多么世故的模样……也终究是下不了手,我们,自始自终都没有变,只是你装得比我好。”
我正思量着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转眼却清晰地看到虞香草那白净面上的血色尽褪,仅留下这句话后,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微晃,轰然倒下。
与此同时,我手腕上开得旺盛至极的血莲印记飞速地回复了去,直至收回成最开始见到的一个玲珑剔透的朱色花苞,而后又逐渐隐去了上头的血色,等我再望去时,手腕上已是一片光滑空白,仿佛什么东西都未曾在上面过。我不可置信地摸了摸,上头却只有突起的细微青色脉络,哪儿还有那朵并蒂莲的身影?
所以,所谓的毒发,难不成……只是个幌子?
第十七章再入迷渊
想到那天她敬我的酒里头隐隐的药香,我心已微微了然,待反应过来之后禁不住浑身一震,也不顾躲在一边儿窃听了,只急急忙忙掀开帘子,冲到邱五晏身边去,指着瘫软在他怀里的虞香草,有些不可置信,“她……她死了?”
“只是昏迷,”他早已怀抱住了倒下的虞香草,此时蹙着眉心,沉声应道,“我封了她的血脉,暂时死不了。”又与我道,“阿若,你扶她去房里休息,等会儿到暗房里头找我便是,我有话跟你交待。”
事到如今,纵使之前与虞香草有再多的嫌隙,也统统抛到了脑后,我牢牢地扶住了她沉软而了无生机的臂膀,敛眉应下,“是。”
邱五晏便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一摇一晃地走了。
待扶虞香草躺好后,我急急唤了小黑代为先看着她的情况,便脚步匆匆地去暗房里头寻了邱五晏去。
暗房里头依旧燃着那盏幽幽的长明灯,而邱五晏正埋头伏在桌面上,眼前摆放着一大堆杂乱的药草。我走进时本心有余悸地屏了鼻息,生怕那株古怪的银鸩花再把我弄得晕头转向,进去后方才看到已然被那劳什子天蚕丝布给盖上了,方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转而有些担心地唤道,“邱五晏……”
他应声抬起头来,眼角是一片干涩,并没有想象中的半分泪迹,只朝我明朗地笑笑,再不复前几日的阴霾笼罩,淡淡地对我道,“我打算换血。”明明是这般重要的决定,语气却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做什么饭菜一般。
“换血?!”我震惊。
“是。”他的十指如飞,在桌上摆放的一片杂乱的药草里头飞快地穿梭着,直教人觉着一片眼花缭乱,“换下她身子里头的毒血,再用药草调理,她便能继续活下去。”
我的喉音有些涩哑,干巴巴得难听,“可是这样你会死。”
“嗯,大抵来说是这样的,”邱五晏微微弯起嘴角,很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又将几个包好的药纸包递与我手中,“所以之后的日子里,就麻烦阿若你照顾她了,哎,别瞪我,并不需要你如何端茶送水一把屎一把尿的养着,只要把这些熬好给她送去即可,一天一包,约莫五日便能恢复平常,那时候你尽可以挥着鸡毛掸子赶她走,便不用与她两看相厌了。”
这厮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贫!我想如往常一般没大没小地叉腰破口大骂他死狐狸,然而张了张口,却自己先哽咽了三分,只撇过头不语,也不去接。
他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只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傻丫头,别哭啊,说来你不是老早就盼望着我死了吗,平日里一个‘死狐狸’‘死狐狸’地叫得没个正形儿,怎么,这时候先心疼了?舍不得我死了?哎呀哎呀,泪花花都出来了,好丢人,这要传到外头,你还要你这自封的女侠名号么?”
“这不一样!”我难受地摇了摇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药纸包,仿佛一伸手,就等同自己判了他的死期一般,只不住地摆着头,哑着嗓子道,“我想不通。你杀了药谷谷主虞白是为了生,为何现如今为了他的女儿便甘心死?你是……爱上虞香草了?”
“爱……?说来也谈不上爱吧,”他微微一笑,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霎时间只见得到两条黑乎乎的缝儿,很是颠倒众生,又伸手摸了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