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小黑二人很是忠心地扮演两根不说话不笑的柱子,戳在一旁看他们欢腾喜悦了,半晌,我隐隐察觉出其中的些许不对劲起来,愈往后推移,这分古怪的感觉就愈发清晰起来。
我不安地扯了扯一边小黑的衣角,皱着眉道,“诶,小黑,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是哪里。”
小黑却没有立即回答,只将我揪着他衣角的手拂落下来。我还以为是他不喜我触碰,正皱着鼻子埋下头,暗自不甘心时,却只感觉到他抬手,转而将我微微蜷曲的拳头轻轻地握入他干燥而宽大的手心里,又微微收紧。
我心尖儿上不禁倏地一颤,不自觉地抬眼看他。
第二十章生死有命
小黑的神色却依旧如常,无波无澜,或许只有我一人才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触碰到我手背的冰凉指尖微微轻颤,显然不如脸上摆出来的那么平静。我正欲偷笑,他嘴上却仅是清清淡淡地对我道了句,“静观其变。”
为今之计,倒也只能如此。
我只顾着低着头,瞥眼觑着他骨节修长分明的手发呆,心里微微升腾起些许的不甚真切的欢欣,听见他的话,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嗯”,便如着急掩饰一般,转而急急收回了眼去。
这般的骨气撑了半晌,我却又忍不住,想趁他不注意时一再偷偷去瞧,如何也掩饰不住嘴边满足的窃窃笑意。
人各有不同,或许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甜腻的话语,只需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足以让我稳妥心安。
然而这么长久地看着小黑的手,我突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猛地转头,朝正安稳笑着的邱五晏看去。果然,他朱色长袍袖口隐匿下的半边左手上,赫然呈现着一道深刻而明显的刀痕,狰狞攀爬着他的虎口处,宛若一只扭动着的蜈蚣。
这便是其中的古怪之处了……
记得之前虞香草曾有提起过,邱五晏左手虎口上的那道伤是在虞白死后,她怒而错锋所致。然而此时眼前俨然是一片阖家欢腾的祥和之气,而且那虞白老头儿还乐呵呵地端坐在堂上,哪像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刀下亡魂一个?
只怕眼前的这锣鼓喧天的一切诡异的圆满……全不过是那虞香草美好的臆想,而后寄托在自身调配的熏香里头罢了,偏偏在印象中邱五晏的设定上漏了马脚。
我摇头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略有些迟疑地张口问道,“小黑……既然方才燃香时虞香草跟我们在一个房里……她又没办法动弹,服用不下解药。那么按理说,她的虚体也应该出现在这个幻境中才是啊,为什么……”
小黑听及于此,也是微微拧眉,沉吟了半晌,方才轻道,“只怕……是她有了寻死之心。”
“什么!?”我惊声问道,心里警铃大作。
小黑的反应却比我要来的镇定许多,只微低下头来,看着我轻声安抚道,“生死有命。”
话虽如此,这些道理我也全然明白,但是……我一时震惊之下,急急忙忙转头迅速地环视着四周,既然如此,她一定还在这里的,一定还在!
不知到底寻了多久,只突然望见在满堂欢腾嬉笑的陌生宾客之中,藏匿着一双哀伤的眼,虽然模样与喜堂上那个戴着花冠的娇俏女子相差无二,然而眉目却是那般的郁气沉沉,带着将亡人特有的僵冷死气。
虞香草似乎立马便察觉到了我投去的视线,撇头望向我,轻轻地笑了笑,极其缓慢地对我做了个清晰的口型——“我不怨他”。
这时候哪还管的上这些……我紧紧地拧眉,正欲疾步冲过去,阻止虞香草做出傻事来,然而却已然来不及。随着堂上的人一声悠长的“夫妻对拜,礼成——”落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的脚步被强行停滞,眼前的幻境瞬时被吱嘎揉碎,模糊,逐渐分散开来。
她竟在幻境中自解了被邱五晏封住的血脉。
待幻境终于完全破碎,我与小黑从虞香草房中悠悠转醒时,虞香草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邱五晏此时正坐在她的身边,神色超乎寻常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更无失声痛哭,冷静得甚至比我更甚。
而门外响起的梆子声清脆而刺耳,一慢两快,刚刚敲过子时。
她终究还是没熬过。
“香草她是等我来之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我尚来得及跟她说一句‘生辰快乐’。”邱五晏低头温柔地抚着她略显散乱的长发,又轻缓地问我道,“她编制的梦境里,是不是有药谷?”
我难受地点了点头,纵使自己跟虞香草并无什么感情,可如此清晰地经历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又亲眼看着她泯灭,一时间心里还是酸涩难当。
她曾经是那样肆意被人娇宠着的姑娘,生而烈火如歌,灿若夏花,即便是死,也死在美好的幻境中。
“明日我便要启程上路,带香草回去药谷安葬,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注意到脚步有些杂乱无章,我这才看出来他并非面容上的那般冷静。
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与小黑手中,顿了顿,又虚弱道,“银鸩酒我已然配好足量,放在暗房里头的柜子里,尽数交予小黑你看管,眉娘……她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日后便请你们代为照顾着些,若有异常,阿若你便及时飞鸽传书给我。”
小黑点了点头,当作是应了。
我此时只觉得鼻间酸涩,怕一时失态,只别过脸去,哑着嗓子应声道,“是……”
邱五晏便是极安稳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去,抬手,疲惫的打了一个屏退的手势。
我还未答话,小黑便是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我听到身后邱五晏微微的叹息,不知是说给床上躺着的虞香草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才成为彼此的变数的?”
我眼圈不知怎么的倏地一红,终于忍不住,低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小黑默不作声,只是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