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英勇神将,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从此再无人问津,也没有人会知道朝花镇内的乱坟岗中,曾躺着一位祈国前朝最负有盛名的骠骑大将军,最具有才情的驸马爷,在战场之上凭着一柄方天画戟威震四方。鲜衣怒马,绝世无双。
……
开春,我与小黑他一道去给眉娘祭拜。因眉娘尸身已毁,故只能设立衣冠冢。埋葬地点选在了芍药花苑下那条暗道所通往的后山口。那里有她最爱的雪芍药的气息,有蝉吟鸟鸣萦绕,还有她终其一生所苦心操练的十万精兵守护着。地点隐蔽,再没有人会去打扰她。
歌于斯,哭于斯。也终将死于斯。
我发间簪着一朵白花,直身跪在坟前,安静地焚上了一炷眉娘生前最经常使用的零陵香。看着眼前的一方板板正正的石碑,我忽然有些恍惚。我没有经历过眉娘的青春年华,却也知道她的曾经是那样一个明艳照人的公主,最终却也只能将一切美好明媚都埋葬在这貌不起眼的小小土丘之下。
眉娘的一生宛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最终一缕香魂零落成泥,惨淡收场。
而我呢,我的前景又在哪儿?我最后的命运又应当是如何?
从前我仗着自身年纪小,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不服常规,心比天高,从不屑去思虑这些,总觉着这样便是埋没了爱情,便是不信任对方给予的情感。然而现如今,在经历过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后,我一直坚定不移的心,此刻却有一丝彷徨了。
正愣怔在原地胡思乱想着,耳侧听得一声轻唤,“阿若。”
“嗯?”我应了一声,一边回转过身去,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以前我就说过小黑他穿白衣最是好看,只可惜次数寥寥无几。此时此刻,他身上俨然是一袭缟素,虽裁剪简单,然而衬上他清隽的眉目,却依旧如同谪仙一般雅致出尘,然而此时此刻这位谪仙俊朗的面上却是一派认真,甚至有几分别样的严肃,却不至于引人发笑,“你不必担心。”
“……啊?”我云里雾里。
他极有耐心,一字一句语调皆沉稳有力,“我是说,你完全不必担心未来究竟如何,因为我一定会在。”他抬起幽深漆黑的眼来,看着神情错愕的我,“所以,阿若,你可以安心,并一直这样安心下去。”
仿佛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就被这样的一两句话给轻飘飘地落了地,再扬不起一星半点的风沙。我吁出了一口气,用力地朝他点点头,轻笑道,“好。”
原来他一眼便已经看穿我方才无意间流露出的惶然无措,知晓我深埋心底的不安情绪,也清楚地知晓我此刻要的并非是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而仅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
这样的男人……如何不爱?
眉娘生前并不喜纸钱元宝一流,故只待供奉在坟前的一炷香燃尽后,祭拜之礼便已然结束。我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身边零零散散的物件,却见小黑他突然重新跪下,狠狠地在眉娘墓前磕了三个头,而后背对着我依旧长跪着,始终没有动身。
虽然一直都是那般清清淡淡的模样,可是便是神仙,也还是有情绪不受控制的那时候吧。
“别难过,”我心头一软,随着他跪下身来,用手飞快地覆上了他的眉眼。小黑眉骨处凛冽的线条在温软的手心中触感深刻分明,而其下的眼角边却逐渐地透露出几分湿热,逐渐濡成一片湿哒哒的水痕。我随着他微微地阖闭上了眼睛,只当做从未曾感觉到,“我也,一直都在。”
番外·长乐篇(一)
金銮殿内,首领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四周一片艳羡之色中响起: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国有爪牙之选,克宣力于旂常;朝颁纶綍之荣,必勤思于水木。用褒先世,以大追崇。今之武科状元苏乐,树德务滋,发祥有自;敦诗说礼,克垂樽俎之猷;勇战敬官,早裕熊罴之略。兹以覃恩,赐赠尔为骠骑将军,官拜从一品,锡之诰命。懋功有赏,荣则溯于所生;庆典欣逢,恩不忘其自出。加兹宠秩,尚克钦承。”
一道金晃晃的圣旨颁下,新晋的武科状元郎一登龙门则声誉十倍,摇身一变成了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乐直身跪下,叩谢圣恩时稍稍低下了头去,微微勾起一笑,心里不能说是不骄傲自矜的。出身贵胄名门,祖上皆是一等一的将才,自身又少年得志,一朝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委以国家重任,得以偿男儿凌云之志,试问古往今来这无道世上,有几个少年郎能得此殊荣?
他的一路向来如东风凭借,活得顺风顺水,更无官场猫腻之阻,此时若不是身还在金銮宝殿,他恨不得立马效仿古人来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刚站起身来,他只听得外头一阵“嗒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苏乐下意识地以耳力分辨,步伐轻快而细碎,显然是位年轻女子。
何人敢在宫中如此妄为失仪,随意走动?苏乐心里犹疑,不自觉地回首看去。
时隔数年,苏乐还能清晰地忆起那个场景。
那个少女看起来不过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披着一领绣着红香番杷丝的锦驼鸟翎毛斗篷,里头穿着酡绒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腰上佩着长穗朱色宫绦,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外头一溜儿斗转曲折的抄手游廊,高高地提着两边水红色的细折裙角,逆着门外灿烂的阳光,朝他急切地奔来。因为剧烈的跑动而显得娇艳的两颊红扑扑的,让整个人就像是一团跳动着的炽热火焰。
一个永远无法让人忽视其存在的女子。
好不容易在他面前三尺远处稳稳当当地立定,在面向于他的一瞬间,她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了线条精致的下颔,美艳而嚣张的眉眼高高地扬起,已显现出了几分天生的娇媚,然而却不会让人想到低俗的一面去。白皙的皮肤映衬着她墨色的眼眸愈发浓郁,两弯细长的柳叶眉颜色却是极浓,勾勒得面部轮廓深邃凌厉,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让人一眼便能想起池中高傲优雅的鸿鹄。眼神清亮,即使在看到他异色的眸子时也没有一丝畏惧躲闪,反而更加挺正了身板,直视着他的眼睛挑衅道,“早就听说这回新晋的状元郎文武双全,不知道跟本公主比试比试,结果会是如何?”
“长乐,休得无礼。”当朝国主姜平最是疼宠这个活泼的女儿,此时也不过佯板起脸来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便又重新舒开了宽厚的笑容,显然对女儿出格的举动并不以为意。
饶是面对当堂殿试都从容不迫的状元郎,这时候心中也不免诧异万分。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侵略性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