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告辞道,“玉方才身子不适,胡言乱语让苏兄见笑了,便先行一步。xwdsc”最后一个字音还未来得及落下,他便甩袖离去了。
苏乐眼尖的发现姜玉背过身后的手背俨然是一片淤了的血红,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所致,“姜弟你的手……”
他离去的脚步只略微一凝滞,随即头也不回地阴沉道,“无碍。”
番外·长乐篇(三)
菱花镜里,光华浮动。待镜面上跳跃的虚幻光斑随着屋内光线减弱而尽数散去后,镜中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张娇艳的面容,黛眉浓丽,两颊绯色胭脂横扫间,更显少女妩媚而不造作的风情。
在宫里侍候的婢子用篦子沾了些许牡丹头油,一面缓缓地为镜中之人篦着发,一面察言观色地问道,“公主近日心情似乎甚是不错呢。”
姜雪芍微愣,定眼看着镜中的娇艳面容,本望之凛然的五官确实要比往日里笼上了几分柔和的意味。末了,她移开眼去,看着窗外已然开成花海的雪芍药,突然笑得很是开心,“外头春光烂漫,自是看得人心情舒爽。”
婢子捂嘴笑道,“要奴婢说,恐怕还有因为苏大将军的缘故吧,公主……可是对苏大将军有意?”话音刚落,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这些年来快活日子过了头,竟一时失言了,忙脸色大变地一把扔了手中的篦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半真半假地憋出了两汪泪来,“公主恕罪!奴婢一时失言,奴婢知错了,奴婢罪该万死……”
“无妨,”姜雪芍微拧了拧眉,半侧过身子去,捡起丢落在地上的碧玉篦子,兀自对着菱花镜理了理乌黑柔顺的鸦鬓,语气清淡,“……我与他之间,就如棋逢对手。”然而以后,究竟会是对手,还是相守一生的伴侣,谁又能说得清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一生,必然会与他纠缠不清。
这既是命。她不欲逆天而行,也不欲违抗自己的内心。
外头骤然有出战的号角吹起,战鼓雷雷,高亢凌厉,气吞万千。
姜雪芍眸光清冽,宛如穿越了重重宫墙了一般,直直望向窗外声响传来的地方,葱白的手指微微屈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紫檀雕狮纹案面。
她是知晓的,近日祈国边境戎狄异动,苏乐身为骠骑大将军,自然首当其冲地应当拥兵前战。但所幸,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又胆大包天的蟊贼。祈国国力虽不算上等,然而镇压此等小贼仍是绰绰有余,并不足以为忧。苏乐刚上任骠骑将军一职不久,虽是正经武科状元出身,然而出身在贵胄之族,总不免私下里被人诟病为只会纸上谈兵的纨绔子弟一流。此去一行,正是为他自身扬名的好时机。这一生成败荣辱与否,皆看他初战表现。
她偏过头,问道,“苏将军什么时候出战?”
“回公主,未时三刻。”
她心念一动,不自觉已从妆奁中拈起了一串流光溢彩的璎珞比对在了雪白的颈间,半晌后她才悠悠地缓过神来来,看了看一边的青铜漏刻,随即下了决心,“替我梳妆!”
城门外。
十三万雄师已然全部清点准备就绪,苏乐顶着亮银皂缨盔,跨坐于五色斑豹铁骅骝之上,持着方天画戟回首看去,准备做出战前最后的告别。
此时已然是雪霁天晴,江河万物皆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他控着缰绳回转过马头,正欲收回眼去,却意外地发现那银装素裹的青砖城楼间,突兀地跃出了一抹鲜艳的红。
她依旧是素昔那般张扬的作风,里头已然是一袭朱砂色苏绣宫装还不够,外头居然还系着着一领火红的丹顶鹤氅,宛如熊熊而起的红莲之火。缀着貂绒的风帽遮住了她大半浓丽的眉眼,只余下一点朱红如樱的唇在匀净白皙的下颔上清晰异常,却依旧掩饰不住自她身上散发而出的凛冽意味。
苏乐松了缰绳,稳稳当当地停住了即将要奔驰而去的马匹,转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子。身上覆着的锁子连环大叶青铜鱼鳞甲依旧冰冷,然而心里却陡然升腾起一分无法言喻的暖意,牵扯着本冷凝着的嘴角都上扬了几分浅浅的弧度。
她从朱漆木架之上接起一支红绸包裹着的鼓槌,稍微掂量了两下,随即扬起手狠狠地往绷紧了的牛皮鼓面上擂去。
她并不懂鼓法,然而那一下雄浑的鼓声却使了十二分的气力,如同铮铮杀气震荡在天地之间,直透苍穹,仿佛展翅高飞的苍鹰即将要直冲过一片苍云高幕,破空九天而去。
明明是那般纤瘦孱弱的身躯,一瞬间却爆发出了凌云之势。
骤然而起的寒风烈烈,乍然把她头上的兜帽吹落,本被拢入披风内的鸦色长发瞬时在冷风中纠缠纷扬着,宛如即将要御风而去的九天玄女。一瞬间仿佛天地俱寂,仅有她一人“砰”的一下扔下手中的鼓槌,沉默地独立在高耸的城墙之上。红衣白雪,墨发冷眸,仿若孤身盛放的深雪优昙。
再冶艳的昙花也仅能一现,若不能及时留住,便只能抱憾错过。
下头议论纷纷的将士们仅被着突如其来的鼓声愣了一瞬,紧接着齐刷刷地振臂高呼,士气陡然高涨起来,片刻,便已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