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游丝地瘫倒在地上,两瓣唇如同缺水的鱼一般一张一合着,显然是快不行了。zjgyny
这可不能让他死,否则来一个死无对证,我今晚不就白忙活了。
我弯下腰去,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虽然紊乱微弱,但还不算完全消失,应该还能撑一会时间。我稍稍放心,一边从柜子里头寻出一把银药匙,小心地倒转过柄来,一层层地剥开他的衣襟,又取出那张精心伪造的假地契,转而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铜盆中,用温水化开。
泛黄的纸张在落入水面的刹那间骤然发出“滋”的一声,宛如落入油锅一般,本平静的水面逐渐晃动起来,泛起的水纹细密,转而居然咕噜咕噜鼓起了大泡,显然是沸腾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水面终于停止了沸腾,只簌簌升腾起一缕呛人而灼热的白烟,转而随着纸片浸软泡碎,彻底消失无痕。
苏陌用手掩着鼻子,拧起眉头来,“这里头是加了什么?”
我倒掉了铜盆中已然如墨一般颜色的水,平静地回他,“银鸩。”
银鸩自身本便是剧毒,只是与其他药材一同酿成酒之后,才得以相克其烈性,从而达到续命之效。我只不过是往纸里掺了些银鸩花的汁液,继而烘干,便足以置人于死地,而方才之所以那般费神与他兜圈子,也不过只是为了让他身上的毒发得更快一些而已。
我用湿布擦拭了一番已然显出黑色的药匙,复转头问道,“小陌,解药拿来了没?”
苏陌点了点头,应声摊开手掌,两粒拇指般大小的褐色药丸在白皙的掌心中分明。
“以为下药这种事只有你们贼会么。”我慢条斯理地剥开蜡丸外的皮,随即掰开他的下巴,一把丢了进去,又用茶壶嘴儿对着灌了好几口水,将药丸送服下去,看着他浑浊的眼珠一点点恢复清明,这才老神在在地拍手笑道,“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本事有多高超,来下手之前,也不顺便到外头去打听打听,以前我们这儿的厨子的老本行是什么。”
说罢,我还未等他回过味来,便已然一闷棍击去,他嘴里咕哝一声,便重新瘫软在了地上。
苏陌瞥眼,瞧着地上那被捆得宛如一只严实的大粽子的人,问道,“那现在拿他怎么办?”
“还能如何?瞅着天亮了,便领去官府,移交法办。”我正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蹲下身子,在他身上一通好找,终于从他的腰间取下了一个亮锃锃的黄铜令牌,乐呵呵地丢到苏陌手中,“去的时候记得强调,是程府的人。”
“报官有什么用?凭程家如今的实力,他们定然不会秉公执法。”苏陌拧眉,用脚尖踢了踢那匍匐在地上已然完全不会动弹的“粽子”,又继续道,“倒不如直接送去程府,以儆效尤。”
“这人不过只是程府里的一个小小家仆,牺牲了就牺牲了,对他们来讲并没有什么,只当是一时失误,下一次还会有更高的高手来,我们防得了这一次,可是前仆后继的也受不了。干脆就移交法办,让他代表整个程府,无论风波如何被压下去,丢得还是程府的面子。这样,程绣月以后若是再拿你摔碎她镯子来说事儿,更或者想用官府的强权镇压的时候,咱们手上也好有个说法在。”
太阳一点点地升了起来,引得窗外投进的阳光愈发明媚刺眼,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来,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说道,“放心,程家也得意不久了,到时候官府那些人往哪边倒,还说不一定呢。”
苏陌点了点头,转而费力地把昏倒在地上的人拖起,一边若无其事道,“我昨晚已经把鸽子放出去了。”
“我昨晚也看到了,”我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问道,“里头编的什么。”
“蔡子进有意归顺殿下,言若殿下应允跟随左右,定当里应外合,助殿下夺回江山,千秋万代。”苏陌一副正直的模样,嗓音清冷,一板一眼的语气更像是在背书,却掩饰不了他嘴边噙着的几分笑意。
“噗——”我把刚喝进嘴里的热茶尽数喷了出来,一边寻帕子拭去唇边的水迹一边笑道,“这……还挺像回事……只是若是他们没有射下那鸽子,又该怎么办?”
苏陌一愣,转而难得不摆出一副面瘫脸,只撇过脸来朝我露齿一笑,虽然心智已然足够成熟,然而却还是透露出几分少年独有的青涩和温软,像是在耀眼的阳光底下划过的一道灿烂流光,很是有杀伤力,“昨日刚从菜市场里头买来的肉鸽,想来应当还没学会识路吧。”
我:“……”
那个倒霉的家仆被苏陌送去官府的第三天,里头便已然传出了风声来,说是被秘密棒杀了。这也本是预料中的结果,不过是程家封锁消息的手段,杀了一个没做好事的家仆,也不过就等于丢了一个没用的弃子,根本不足为奇。
我摇摇头,只叹息了一声可惜了那一身好功夫,若是能归顺小黑麾下……说到小黑,我已催着苏陌留意小白花儿的去向好几次,然而无论如何,小白花儿和小黑从此却皆了无音信,恍如双双石沉大海一般,让我总疑心是也被蹲伏在外头的人射下来,拔毛烤了吃了。
“按理说应该收到了啊……”苏陌向来是沉默的性子,空余时间也不过是在楼上卧房里默默待着,除了多了三餐口粮之外,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于是偌大的灵栖里头只余了我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客栈里头团团转着,焦头烂额得仿若热锅上的蚂蚁。
我总以为我会这么转够一天,好来耗过这一天的时光,也算够本儿,然而事实证明我实在想得太多,只晃了几个时辰,我便再没有了多余的气力,只得扯过一条长椅歇息着,耷拉着下巴,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了桌上,故作深沉地神游天外去了。
算起来小黑走了也有半年有余了,我总以为我的肚子里头也能俗套地如旁人一般装个属于我和小黑的小娃娃,好让此后的日子不再那般无趣寂寞,然而久这么巴巴地捂着肚子等了三四月,小腹处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还不如我当初一时贪吃胀肚时来得大,这才终于放弃了生个小娃娃玩玩的念想。
“好想有个小小黑啊——”在我捂着吃撑而鼓起的肚子唉声叹气了第一百零三遍后,门外倒真冒出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生着一副出奇秀气的眉目,似乎像是个女娃娃,然而却顶着个剃得溜光的青葫芦瓢,看起来分外不和谐。
我强打起精神,半直起身子来,见她还在看我,不禁有些愣神,“小姑娘,你是……”
那个小娃娃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只滞楞了一瞬,转而如同确定了什么一般,如旋风一般跃过高高的门槛,火速冲了进来,连磕绊都不打的就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了我的一边大腿,又极为亲昵地用脸蹭了蹭。
我因为她这一熟络的举动又愣神了半晌,刚想推开她说是认错人了,可那小娃娃随即却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来,童音软软地轻唤了我声,“娘——”
“轰!”仿佛一声响雷在我耳边倏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