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模样似乎很是开心,笑得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时让我想到了以前老乞丐描述过山野中欲成精的狐狸。qishenpack
眉娘似乎对他放肆的言论也不以为意,只淡淡地摆摆手,“五晏,别吓坏阿若,好歹以后也是要跟你一起共事的。”
“就她?”那个被唤作“五晏”的男人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很是不屑,“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罢,能做什么事?趁早丢出去算了。”
我怕眉娘会因为他的话不要我,忍不住从眉娘身后跳出来,鼓起勇气插嘴,“我过了年就十岁了。”
他也懒得跟我计较,“哦,好,十岁,那你能做什么事?”
见他回话时口气间似有一丝松动,我赶忙讨了个乖,拍着小胸脯豪情万丈地应道,“我什么都可以做。”
“做饭会吗?”
“……不会。”
“算帐呢?”
“……不会。”
他眼角微抽,面上却仍是笑着的,“那你会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只得哭丧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又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要眉娘赶我出去,只得嗯嗯啊啊地拖延时间,方才豪气万丈的气势霎时落了大半截,只不断酝酿出几滴泪光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盼望着他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却见他仍是一边斟酒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就那么凉凉地笑着,明明好看得紧,却让我禁不住毛骨悚然。
最后还是眉娘解围,“以后阿若便是这里的杂役,阿若,这是邱五晏,灵栖里的后厨。”
鉴于他起先的语气实在不甚友善,我察言观色地唤了个带有些讨好意味的称谓,“邱大哥。”
他似乎愣了一下,复又眯着眼笑起来,伸出手掐了一把我被尘土污得脏兮兮的脸颊,“哟,这么仔细一看,这小妮子还挺可爱的。”
他的手劲很大,下手也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我被他捏得呲牙咧嘴,却仍忌惮着他之前说要拿我熬汤的言论,半些也不敢挣扎,只能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古人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一定要屈。软,是要服的,仇,日后自然也是要报的。
第二章独戚戚不如众戚戚
今日灵栖的生意出奇的好,我和邱五晏两人皆忙得脚不沾地。眉娘倒是一如既往的逍遥洒落,大清早的便拎着一壶酒出门了。如今偌大的一个客栈只剩着我俩咬牙切齿地忙进忙出,也不知心里骂了她多少遍。
好不容易撑到打烊时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我一个趔趄,四仰八叉地瘫倒在离我最近的木桌上,双脚已动弹不能。
冬去春来,我在灵栖竟已待了近三年的时光。
邱五晏显然也快不行了,但却还是很敬业走过来擦去桌上客人留下的菜渍,顺带白了像一滩泥一般赖在桌上的我,才倚着楼梯扶手慢慢坐下。
邱五晏是灵栖里的厨子,整日一袭白衣飘飘,清俊非常,连坐楼梯这种不甚雅观的动作都能被他拗出几分散仙的意味,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对厨子总是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怪叔叔印象,若不是几次都看到他毫无形象地挥舞着玄铁锅铲同时在五个锅里炒菜的油腻场景,我会笃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帐房先生。
然而相处久了才知晓,这厮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无论来人是三教九流还是亲王贵胄,都能笑得春光灿烂不带一丝瑕疵直看得你心神恍惚,但若是敢惹恼了他,下场也是无比凄惨的,我曾亲眼看见过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往一位刻意来找碴的客官菜里下地沟油。如果说这还仅仅只是小儿科的伎俩,那么可怕的是他下手的分寸还掌握得无比炉火纯青,那位倒霉客官整整离了灵栖三日后才开始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半个月,根本不得而知是在灵栖里出的问题。
谁说蛇蝎只是女人的专利,男人若是要毒起来也是可以分分钟不拖泥带水的。
不知过了多久,邱五晏起身问我,“起来收拾吧?”
我胡乱地哼哼了两句,又趴在桌子上装死,无论他怎么唤都不出声,渐渐地听他没了声音,我心中正暗喜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阿若呀,今晚想吃什么?”
我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掰着指头数,“葱爆牛肉、红烧狮子头、冬笋炒肉丝……如果有两串冰糖葫芦做甜品那就更好了!”未等想完已被他拧着耳朵低声恐吓,“不打扫完,今天晚饭都别想吃!”
我咽了咽口水,面上依旧大义凛然的模样,“不吃就不吃!”
“以后也别求着我给你买糖葫芦。”
“这……不买就不买,眉娘说我长大了,过段时间也可以拿工钱了!”我梗着脖子,俨然视死如归。
他拿着锅铲的模样仿佛书生执着洒金白折扇那般尔雅清隽,见我这般誓死抵抗只作浑不在意地道了一句,“西边王麻子烧饼铺的小儿子……”
“……我这就去!”
邱五晏的可恶之处在于总是不偏不倚地拿捏着我的死穴,我杜若本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那继承了他父亲脸上的满脸坑的小王麻子却成为了我的致命硬伤,莫名其妙说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拉着我手死活不放,还塞给我一个石头弹珠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心爱之物,既然给了我那我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快定下终身让咱们私奔到天涯海角逍遥快活做一对亡命野鸳鸯吧。
我:“……你才亡命野鸳鸯,你全家都亡命野鸳鸯。”
虽然最后他被难得正直的邱五晏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后扔出了客栈,但这厮的耐心显然比他脸上的麻子还要多,每隔几日便要跑来灵栖大作文章。还记得上回是甚么《凤求凰》,只是刚念了一句“凤兮凤兮归故乡”就被黑着脸的邱五晏一玄铁锅铲打昏在了地上,上上回是偷了街口花坊张姨相公送给外头偷偷养的小美妾的一束刺蔷薇,被张姨左一边小王麻子耳朵右一边张姨她相公耳朵地暴力拎走时花瓣四处飘零的场景很凄美,还有上上上回,上上上上回……
于是我的生命中开始出现了吃饭,睡觉,看小王麻子被虐的和谐循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出院子时只见空中一个黑影直朝我面上飞快地扑腾过来,我心里暗骂了高空抛物的人缺德千百遍,一边慌忙虎虎生风地扬起手中的扫帚欲打开,却又觉得眼前呈现的颜色不对劲,待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是一只毛羽洁白的鸽子,我猛地缩回了手,心里这才暗道一声“好险”,差些就伤了这只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