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去打扰他们,我暗笑着逐步退出了桑枝的卧房,准备收拾收拾便去干活儿,未曾想刚退出房门外便遇到了端着洗脸水欲进门的小黑,我神神秘秘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朝着他低声笑道,“里头还睡得熟着呢,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我说呀,这么一来他们说不定就成了,到时候他们一定给你个大红包,嗨!”
他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果真没有继续往里走,“好些了?”
我怔了怔,后知后觉才晓得他是在问我,恨不得就地虎虎生风地打一套太极给他看以证明我有多生龙活虎,“全好了,那酒虽然烈,但是不留后劲儿,现在头一点也不疼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便转身下了楼去,一句也没多言,然而我却禁不住满心欢喜,转念之间只蹬蹬蹬地随之跑下了楼去,转角绕过了大堂去往后厨。
原因无他,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三思量后我还是决定咨询号称“情场一枝霸王花”的邱五晏,“如果一个人,长得很好看,对我也好,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还关心我,那是不是喜欢我呢?”
正面不改色地抡着大勺的邱五晏毫不掩饰鄙视地乜了我一眼,双指从我怀中捧着的纸袋里拈了一颗桂花糖放入口中,漫不经心道,“哦?难道阿若你是在说我?放心,你想多了。”
我毫不吝啬地送他了一个大白眼,忙护住手中的纸袋,横眉冷对,“你才想多了。”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低下头尝了咕嘟冒泡的锅中煮着的一口汤,面上笑意俨然,只漫不经心道,“那是谁?西边王麻子烧饼铺的小儿子?”
“滚……”
“哦,那难道是东边薛记药堂里的小伙计小丁?”他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又点了点头,“这倒是比那小王麻子模样要好些,眼光不错。”
“怎么可能……”
他歪头想了想,忽的皱起眉头,表情夸张道,“那便是街口捏糖人的张二拐子了!哎呀呀,那可不行,那张二拐子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生的那幺女都能打酱油咯!”
我被这厮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弄得很崩溃,“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还能有谁?”邱五晏兀自调笑了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身子一震,勺子里头残余的汤水溅到了我的身上,我慌乱地跳着脚不住抖着衣裳,正欲与他兴师问罪,却见他的表情陡然严肃起来,试探性地问我道,“那你说的,难道是,小黑?”
虽然之前被他逗得羞恼,但也未曾想如此迅速被猜到心思,我骤然停下了兀自踱着的脚步,愣了愣,终究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本还想朝他咨询些什么,却只听得邱五晏口中低低叹上了一句,“阿若,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要与他保持距离的么?小黑他的身份……怎么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第二十三章异事
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然而听邱五晏这厮如此郑重的说明,我反而有些不服气,“小黑不也是在灵栖里干活儿的吗,跟你跟我跟大家都一样,能有什么身份?就算以前是富贵公子哥儿,现在也跟你我一样了呀。”
半晌没有回音。
我转过头去看他时见得邱五晏的面色微变,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欲言又止,半晌才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我略抬起头仰望他,那样年轻的脸庞,却莫名使用了一种老气横秋的口气,与他隽逸洒脱的眉目极不相称,“阿若,若你想一世安稳无忧,我劝你,还是对那小黑敬而远之为好。”
“为何?”我被他口气里的警告意味弄得云里雾里,只有几分不甘心。
然而这次邱五晏却再没有回答我,只寻了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随便搪塞过了,便毫不留情地挥舞着玄铁锅铲轰了我出去。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咒着邱狐狸故弄玄虚,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行至大堂,突然见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汉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灵栖的门,甚至还推倒了几个刚要入门的客人。
我皱眉,步入过去欲问他所为何事,未曾想他确实目呲欲裂地一把推开我去,然而自己也摔倒在了大堂正中央的木桌前,抬脸间我偶然看到他低垂着的脸上蜿蜒的凄切泪痕,从眼角处环绕了一圈晕红,牙齿格格地响着,手指微颤,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个男人瞧着眼生得很,应该不是朝花镇上的人,我看着他身上的一身孝服,方才被冲撞的怒气稍微消散了些,安抚了其他被冲撞到的客人几句,又倒了杯茶递给他,耐着性子问道,“大叔,您先坐这里吧,可是有什么事?慢慢说,莫不要像刚才那样了,你瞧,灵栖里的客人们都要被您吓到了。”
他似乎稍微镇静了一些,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不住点着头赔罪,又捧着茶碗小心地啜了一小口,仿佛不安心一般地又放在了一旁,手脚有些局促,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几乎快要哭出来一般,“姑娘,姑娘,您可否知晓焕月大师住在哪间房里,我们,我们这出大事了!快让焕月大师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原来是来找焕月小和尚的,可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可有些尴尬。若是那大叔贸贸然冲进去了看到那等场面,该是如何想法?
绝对不能让他上楼!
我转了转眼珠,决定暂时先稳住这中年汉子再做打算,于是又轻语问道,“大叔您别慌啊,您先跟我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因为焕月师父的名声您也是知晓的,入住之前便已吩咐了不许闲杂人等打扰,您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我说,”他颤颤巍巍地又捧起搁置在一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喝得或许太急,呛得咳嗽得厉害,我欲起身去为他抚顺气,他却一边咳着一边强行将我摁下了,面色憋得通红,好一会才惊惶地絮絮说道,“我是邻庄里的,今日庄里死了人,所以,所以大家派我来唤焕月大师为他超度一番,求姑娘,求姑娘快快领我上去罢!”
我微微了放下了心,转而问道,“大叔,你们庄里死的是何人,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
这倒是稀奇,若是常人,也只不过是草席一卷下棺入土为安,再富贵一些的也只是请些声势浩大的殡葬队来,怎么会想到直接请焕月前去助阵?也不怕吃了闭门羹。
“并非有何身份,只是那普通的村民……可是,可是那死法!”那个中年汉子说到这里,似乎又忆起了当时的情形,霎时身体颤动有如筛糠,手中的茶碗里的茶水溅了几分到他的衣衫上也浑然不自知,我看得心慌,赶忙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放到一边,便继续听他说道,“庄里有一两个胆大的土算命先生来看过尸体了,都说这是,这是被妖怪吸去了精气!他死得不得安宁呀!现在我们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不知道下一个还会是谁!”
我浑身一冷,正欲安慰些什么,上头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贫僧这就过去。”
我抬头望去,正是身着一身青布袈裟的焕月,此时正面容冷峻地伫立在二楼的阑干后,清朗的眉目无半分不耐,而是满载悲悯。桑枝站在他身后处,身上的衣衫还有些松散,皱巴巴的,显然是刚睡醒,幸而还与焕月适当着保持着几分的距离,还不至于让外人看出些什么端倪门道来。
那中年汉子显然一怔,而后仿佛看到了福星一般,终于泣不成声,慌乱地踢开座下的板凳起身“扑通”一声拜倒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嘴里忙不迭大声呼道,“小民谢谢焕月大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