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所以眉娘面上的脂粉才愈发浓烈罢?
“……那眉娘为何要这样?”我始终不能理解,“仅是为了好看一辈子?”眉娘她虽然是有些注重皮相,却并不像是如此浅薄的人。
“眉娘在等她死去的丈夫转世,所以想保持自己的原样,希望那个人转世之后还能认出她。灵栖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又是三国交界处,若苏乐有事出行,一定会在此留宿。”
我乍然忆起来,“苏乐?便是画上的人?就是那个跟青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邱五晏微微颔首。
我凝眉,试探地猜疑道,“既然那个苏乐前世是大将军,那眉娘的身份是……”
这回他还没等我说完,便已经平平静静地回答了,“祈国前朝长乐公主,姜雪芍。”
第十六章血案再生
姜雪芍?眉梢雪?
我终于成功地被邱五晏清清淡淡的这句话镇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长乐公主,驸马苏乐,这两个身份我又怎么会不熟悉?长乐公主姜雪芍,祈国前朝的天之帝女,为前朝国主之长姐,自小受尽万千宠爱,不爱红装爱戎装,烈火如歌,凛艳非常。而苏乐则为前朝武状元,文武双全,善使刀戟,封骠骑大将军,立下军功赫赫,后赐婚于长乐公主,两厢兴趣相投,自然一拍即合,伉俪情深。
后苏乐出战,长乐公主做出了一个为天下人所震惊的决定,打破陈规戒律,脱下宫装,换上战戎,不顾朝野上各式议论,数十载并肩策马,与其共进退,共浴猩风血雨,两人最终成就了一段传世佳话。
虽然已经过去近五十载的时光,但他们的故事却还是风靡了老老少少,为人所津津乐道。更有甚者将其编入大小戏内传唱,早已耳熟能详。
只是虽然关于他们什么传奇的版本都有,但是最后的意思却是八九不离十,不外乎是一次长乐公主病重,无法随行,苏乐将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最后寡不敌众,被敌军团团围困,不幸身亡。
待发现苏乐尸体时,他早已血肉模糊,衣衫褴褛,面容更是已然辨认不出,最后只靠身形才得以确定。长乐公主悲极,拖着病体抚棺而泣后,效仿虞姬,一生缟素在苏乐下葬时的悲歌中,拔剑自刎,追随驸马而去,霎时漫天飞雪,如泣如诉,追封“贞”字,事迹为各户良家女子标榜。
如今看似心如止水的眉娘,年轻时竟会是那般烈艳的女子。
虽然传闻有误,也略显夸张,但真正等到揭开事情真相时,我还是不免唏嘘了一阵,又向邱五晏问道,“那青鹭怎么办?放任着不管?可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我也不喜青鹭。眉娘原本是能分得清楚替代物和现实的……近来,大概也是因为药性的原因,幻觉迭生,倒真应该担心几分。”邱五晏敛下长眉,屈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微微倾斜的侧脸冷冽,“我怀疑青鹭是皇城那里派来的人。”
一连串的秘闻出世让我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只沉下一口气,迫着自己平静下来,强作镇定地询问道,“皇城?……难不成是当今国主?可他为什么要针对眉娘?算起来他大抵算是……是眉娘的弟弟啊!”
“国主?那姜玉算哪门子的国主,不过是窃国者侯罢了。更何况皇家那些秘而不宣的肮脏事儿多了去了,他连弑兄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也不怕再加上这一遭。”他轻蔑地勾起嘴角,似乎很是不屑,又沉吟了半晌道,“而且,他针对的……或许并不止是眉娘。”
姜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我乍然想起青鹭琴上刻着的那个“玉”字,逐渐拧起眉头来,可是又觉得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哪个属下竟会把暴露自己身份的物什随行在身边,不遮不掩,而后又是为什么愤而砸琴?究竟是他太过轻敌,笃定我们发现不了联想不到,还是另有原因?
我疑窦横生,“既然他针对的不是眉娘,那还有谁?你?我?小黑?”
邱五晏却没有再说话,只站起身来,轻轻地点了点我紧蹙着的眉心,避而不答,“总之,小心青鹭。”
他跟小黑说的话一模一样。
其实关于青鹭,经历过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即使不用他提醒,我心里也恍若明镜一般,听到此只舒展了眉头,顺从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待拐去风月楼捎给玉儿药材后,已然是晌午时分,我顶着正是毒辣的日头,顺着一列列铺散而下的阴影挪回了灵栖,刚入门口便撞见了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娃,约莫六七岁左右,面相水灵灵的,身着着一袭新剪裁的水绫红袄,娇俏得像是夏日青碧荷池里含苞待放的菡萏,此时正眨巴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见我望她,复又不好意思一般,埋头扭扭捏捏地搓着衣角。
我走过去,半倾下身问道,“怎么了?”
她这才怯怯地开口,“娘去外头买胭脂了,我跑出去玩,结果找不到我爹爹了。”复又歪头想了想,细语补充道,“这里卧房那么多,我记不清了。”
我点了点头,这个小女娃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应该是前日自县外来入住的方员外和方夫人的千金,尚不知全名,只听那对夫妇唤她作“梓儿”,虽然很少打过交道,但瞧着甚是乖巧可爱。
我去柜台翻了翻客人入住簿,又逐步将她带到楼梯口,伸手指道,“小梓是吗?你顺着这楼梯一直向上走,到三层,往左数第的三间,便是你爹爹的卧房了。明白了吗?”
她探头虚虚地张望了两下,才甜甜地笑起来,对我轻巧地行了个礼,“明白了,梓儿谢谢阿若姐姐。”
“不用,”她笑起来的模样颇有几分像当初的花堇,我不禁有些失神,恍过神来时只揉了揉她扎起的两个小羊角儿,又牵起她的手,“去吧,我先领你到二楼,恰巧我也要回房,那三楼你就自己去咯?”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朝我笑得纯净,我心里喜欢,又不轻不重地掐了掐她两边粉嫩嫩的脸蛋儿,引得她轻呼一声。
回到房里,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自凉水盆里绞了一把帕子,抹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脸,突然瞥见桃木梳妆台旁边搁置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儿,我拔开软木塞,贴着瓶口闻了闻,味道清清凉凉的,似乎是添了薄荷脑和冰片,应该是涂抹创口的药。
药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我打开来看,不同于邱五晏平日里惯用的洋洋洒洒的行草,纸条上头则是一行整齐的小楷,虽然只是寥寥数字,却笔力遒劲,连贯清隽,明显是受过了良好的教育——“蛇脂膏。涂手。”
底下没有落款,但除了小黑还会是谁。
我惊讶地看了看双手上细碎得几乎看不分明的浅色伤口,那是为他绣辟邪荷包时笨手笨脚留下的,扎的针眼虽密集,但却细小无比,若不仔细观察是决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