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得久了,他开始越来越明白伴随的这个男人的喜好。
姜玉喜欢添了龙脑香的茉莉香片,喜欢浓油赤酱的菜式,喜欢看他穿着战袍舞枪弄棒,特别是一柄方天画戟。喜欢把他抱在怀中为他细细梳理纠缠的青丝,一边看他现学现卖着宫廷乐师所传授的技法,生涩地奏琴。哪怕他指下琴声再破碎拙劣,姜玉却也是口中饮着一口葡萄美酒,含笑看着他,包含了最大的宽容。
缠绵中的眉目半敛间,青鹭偶然抬起头来,透过红鸾帐外安置的菱花镜,看到姜玉看他痴迷缱绻的眼神。他本渐渐走上正轨的指下却乍然一颤,错了力气,琴弦乍然断开,割破了他的手指。
他不知道姜玉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决计不会是他青鹭。那般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刚认识不久的他身上。
这般顶替他人的生活让青鹭只觉得厌倦非常。
“琴弦断了,怕是不能再为王奏琴了。”他推开案几上的瑶琴,换了个姿势,斜斜跪坐在铺得松软的榻上,白皙而微凉的足尖轻勾上姜玉缠着丝丝缕缕的金线的腰带,本应俊朗英武的眉眼此时却带着几分轻佻逗引,眉梢眼角浸染的尽是三千女子融合的那妩媚精气。而那流露出的所有千娇百媚,统统都只是为了邀身后的男人一次沉沦。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姜玉却是一把推开了他,对上他无辜的眼光时没有责怪,只是轻轻地太息了一声,”你终究不是他。”便整衣离去,背影是一如既往的薄凉。
看着那被推开又缓缓闭合的门,他没有说话,只裸着足下了榻去,面无表情地砸碎了那面清晰得令人生厌的菱花镜。他其实情愿看到姜玉立刻对他发怒,甚至是厌恶地赶他走,也不愿他拿对那个虚空的人的这般痴狂情感在他面前表露无遗。
算什么。
番外·青鹭篇(三)
一日清晨,他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姜玉早已去上了早朝,只留他一人闲来无事,只趴在案几上,跟着《诗经》上一笔一划地仔细抄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并不会书法,只能一边参照着字形画,故转折弯钩都十分小心,仅是寥寥数字,却磨磨蹭蹭得几乎要折了一炷香去,虽然写出来的字并不算好看,倒也是一板一眼的工整。正落下“心”字的最后一笔,听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也不睬,只落下最后一笔,又回身将手中的毛笔自然地塞给身后的姜玉,媚眼如丝,笑吟吟道,“我写乏了,王您便替青鹭续下一句罢?”
青鹭承认他是存着几分故意的,原本盼着姜玉能按部就班地照《诗经》中的原句,续下“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未曾想姜玉清淡的微笑间,提笔写下的却是一句曹操的“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仅是一句之差,便已是天与地,爱与利用的分别。他死死地盯着姜玉续下的两行字,缄默不语,甚至连冷笑的气力也无。
原来自己对于他的意义,也不过如此。什么真心,什么情爱缠绵,不过是一个他自顾自编织的一个太美的梦。
“怎么不说话?”
“呵,说?我自然会说,”感觉受到了轻视,青鹭冷笑着丢了笔,不知为何骤然变得恼怒起来,口不择言,不惜触碰逆鳞,“是说堂堂一国之君原来是不折不扣的龙阳,还爱上自己长姐的驸马,还是说你不惜以选出的三千秀女精血炼造出一个傀儡,更或者,说你纵情声色,纸醉金迷!?”
姜玉敛了笑,拔出佩刀来卡在他的锁骨之间,又压了几分,直至见了血色,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眸,“青鹭,你近来未免有些太放肆了。”
“是,”这是他入宫以来头一次见到王暴戾的一面,青鹭便是妩媚地笑起来,不顾锁骨上落下的深刻刀伤,根本无所畏惧,只轻勾上他的肩,“因为我有这副皮相,所以有资格放肆,王您说是不是?”
他以为姜玉会继续勃然大怒,未曾想他的王只是叹了口气,收回了刀,不再反驳,也不再追究,当作是默认了。
仿佛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尖刺,他只颓然地跌坐在原地,看着地上点点滴滴的血色,突然觉得自己就算有了生命,却也如同那戏台上供人操纵的木偶一般,无知可笑。
姜玉没有扶起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碧色的眼眸,苍老的脸上神情有些迷蒙,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物,却让他觉得无比遥远,而他口中吐露出的情话更恍若剜心的魔咒,“你很像他,眼睛最像,也是常人都做不到的。若是普通人,定是生不出这般异色的眸子……这世间,大概只有你能做到了。”
他挑衅式地闭住了眼睛,直到听闻姜玉缓缓走远的脚步声后,才悠悠地睁开了涣散的眸子,终于抑制不住冷冽的讽意,疯狂地长笑出声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青鹭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他离开时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日子,城外春光明媚正好,簇簇的牡丹在迷蒙的晨露雾气中吐露艳色,比盛放在皇宫庭院中的还要多几分野性的绮丽,似乎没有荣光加持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城门边上那永远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大声嬉闹着,一边追逐地悠悠飘摇在天际的纸鸢,一边轻快地笑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他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今日他的身上还是一袭青衣,如当初一般,他一直不变固执地守在这里,然而却很明晓,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个人了。
怀中抱着的青鹭鸟安静而服帖,褪去了初见时的凛冽,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他阂闭上双目,抚着它的毛羽的指下踯躅。他这时候才知道,自他被冠以“青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