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时再撞见,只待过了大年夜,便乘机送出去,一了百了。okanshu至于苏陌,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若是不愿,我在送走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眉娘,先斩后奏也是容易的。
心下已有了清晰的打算,便隐隐觉得安定了些,我正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打着呵欠,一边挥舞着个鸡毛掸子,在卧房整得一片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忽然只见眼角似乎一抹非同寻常的月白簌簌掠过,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挥起手中的鸡毛掸子欲打将过去,然而伴随着“咕咕”的清脆叫声,手上鸡毛掸子的力道却微微一重,似乎有什么物什落入其上。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我惨惨戚戚凄凄惨惨地抬眼望去,只见不知这段时间飞到哪儿去逍遥避灾的小白花儿,此刻正扇着肥硕的小鸽翅,扑棱棱地落在我执着的五花鸡毛掸子顶端上,小黄嘴张开得老大。我怀疑这便是这只阴魂不散的饕餮神鸟笑的方式……也有可能是它饿了——当然,我希望是前者。
虽然在外漂泊许久,然而小白花儿的身形却反而比前几年愈见壮实起来,显然凭着它饕餮通吃的本事在外头吃好喝好,活得一派顺风顺水,丝毫体谅不了我们内心里头的凄风苦雨。
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我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儿,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转而半蹲了下来,瞧着跳到窗台啄着小米的小白花儿,也不管它到底听不听得懂,“小白花儿,你怎么回来了?眉娘她这不是还没走呢,还是你已然察觉了……也想陪陪她?”
小白花儿脖子一伸一缩地埋头啄着窗棂边儿上的小米,丝毫不理会在一边儿唉声叹气的我,最后直接身子倏地一扭,很不客气地用屁股对准了我。
“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也只有你这个故人……不对,你这只故鸟还是这般没心没肺,”我笑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来,弯起指节轻轻地搔了搔它身上柔亮雪白的毛羽,低声喃喃道,“邱五晏不在,我们又不会做什么菜式,怕是不能好酒好菜的养着你了。”
它歪着个白花花的小脑袋,睁着黑亮的两粒小眼珠子盯着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我便也不再傻乎乎地与这厮计较,只用鸡毛掸子点了点它的头,又往它脚下撒了把小米,便继续开始大扫除起来,充耳不闻它对眼前寡淡伙食“咕咕咕”的不满之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着小白花儿在耳边骚扰的声音忽然不见了,我不经意地抬首,只见它似乎发现了甚么东西,只急急地扇动着大白翅膀,“咻”的一下便往窗外飞去,我急急探头望去,却见那小白花儿竟直飞向了苏陌那一间房去。
我不禁拧眉,这才忆起自己方才似乎刚给苏陌送过饭食,想来是那香味引了小白花儿这般发疯。
心里知晓此时饿昏头了的小白花儿对食物可怕的执着,若是那不明就里的苏陌胆敢与那厮抢食,指不定又是一桩血淋淋的惨案。我跺了跺脚,一把丢下了手中毛毛躁躁的鸡毛掸子,推开门朝苏陌房间一路小跑而去,半路上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折返回去,去邱五晏的房中寻了一瓶金疮药在袖里,这才重新冲向苏陌的房间,生怕那小白花儿下嘴没个轻重,又是麻烦事儿一桩。
然而一推门,那想象中的血案却并未发生,小白花儿此时正一口一口地从苏陌的指尖上啄食着一块肉,破天荒的一改往日胡吃海喝的作风,转为细嚼慢咽,看起来乖顺得不得了。若不是我曾亲身经历过它的斑斑劣迹,我还真以为这鸟儿还真是个性子温顺的主儿。
此时屋外透漏进的微凉阳光静好,斑驳的光影下是少年微红的脸颊,精致而冰冷的侧影在看见手背上的白鸟儿时仿佛融进了一池春水,化作了一片温软的溺水,这一切当然看起来都很和谐很唯美,只是……小白花儿平日里才没有那么讨喜好吗!莫不是这小白花儿也认年轻俊俏的小伙子,见到他怎么就移不开步子了?
我抬眼望去,苏陌脖颈上的那青紫掐痕还未完全褪去,在白皙如雪的脖颈上更显得清晰无比,乍一看甚至有些狰狞。所幸平日被竖得高高的棉袄领子挡去了大半边儿,才不易让人察觉。苏乐当时那一掐,不仅是掐在了苏陌的脖子上,也是掐在了他的心上。
心里微微一沉,我不欲再去想这些,只转而叩了叩一边的镂花桐木门,微微轻咳了一声。
苏陌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慌忙将自己手背上左顾右盼的小白花儿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的案几上,又朝我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打了个招呼。即使苏陌的心性已然比其他人成熟了不少,但嗓音还是未褪去青涩,带着几分专属于孩童的温软之意,“若姐姐。”
我盯了他半晌,确定这厮除了俊之外再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后,这才迟疑地开口道,“小白花儿它……倒是与你很是亲近。”
想当年,就小白花儿这臭脾气,连对邱五晏这般笑面盈盈的人都不留半分情面,清风更是被它欺负得嗷嗷嗷直奔十几条街,今日居然能在食物的诱惑面前与苏陌这般和谐相处,没有出“风卷残云”的杀招,倒真算是一桩天大的奇事儿。
“方才它突然从窗子外头飞进来,一时间还把我唬了一跳,后来见它一直在叫唤,似是饿了,便顺手喂了它些东西吃,”苏陌慢吞吞地解释道,封冻已久的嘴角总算勾勒起了几分孩子气的笑意,一边又用筷子从碗里重新夹了一块肉递与它嘴边,抬头问我,“原来它叫小白花儿,好奇怪的名字。”
“原名其实唤作花白,是眉娘起的,我嫌这名字太过拗口,便顺口叫了小白花儿,”见苏陌常日冷淡的面目总算是有些松动了,我也随之笑起来,只道,“以前我们几人与小白花儿相处的都不算是挺好,眉娘近日身子也不好,便是想照顾也有心无力,今日见它这般亲近你,以后你便先代养着吧。”
“啊?可以吗?”苏陌的表情有些惊讶,又隐隐有些喜悦。
看来他定是喜欢极了小白花儿,倒也真真正正地算是分担了一个负担。我莞尔,“着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嫌它烦和太能吃就行。”
小白花儿的嘴里刚咽下一块肉,听到此话,只张大了嘴不满地朝我“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在责备我不该当人面拆它台。我朝它做了个幼稚的鬼脸,心里突然觉着很是好笑。
未曾想过现如今,就连一向除食物外皆动心忍性的小白花儿居然都知道垂涎美色了……
第十三章劝告
见他们一人一鸽相处得无比其乐融融,我乐得清闲,只随手朝小白花儿丢了一块风干得硬邦邦香喷喷的腊肉,且当做一顿并不慷慨的散伙饭,而后拍拍手,在一边儿的榻上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小陌,你有没有打算过以后该如何?”
苏陌正兀自用手指逗着小白花儿,听得我此话口中只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有些猝不及防,转而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静静地抬起眸看我,一双眼睛不似寻常孩童般清澈无邪,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若姐姐,有话请讲。”
他话既说到如此了,我也不欲拐弯抹角,只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已然是傍晚时分,便放缓了声调道,“今夜子时,我和小黑会送你爷爷先走,至于你……若是你执意要与你爷爷一道儿走,我也不会强留,只是掌柜的很喜欢你,小白花儿……也与你相处得不错,在外漂泊难免艰辛,你爷爷又年事已高,说到底也还是保不得你一生平稳,你若是能留下来,不说锦衣玉食,起码能填饱肚子,而且……”
我半敛下了眼帘,将他一侧有些干枯的发丝撩过耳后,看着他雪白的耳廓上那个熟悉的藤蔓花神印记,忽觉一阵苍凉,“你先得有个不算卑贱的身份,才有资格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这孩子居然是与我同样的出身,甚至是同样的遭遇,他的双亲……是否也是在那场战争中故去?
“姐姐你已然知道我是麋族……”苏陌何等聪明,只消我一个动作,便很快明晓了我的意思。
“是,”我本就不打算隐瞒,只点了点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一字一句虽轻,却是极坚定的,“就算你如今年岁尚小,没有麋族的甚么国仇家恨要报,然而以后呢,你若永远都只是个小叫花子,风餐露宿,朝不保夕,自身的性命尚且保全不了,又何谈保全你身边的人?灵栖虽然并不算是个坚不可摧的屏障,但却也留着一方屋檐一块瓦,总比流落在外,让那些被猪油糊了心的拍花子强卖了你到那糟践人的花楼里去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