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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掌柜怔了一下,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浮起笑意,只是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他原以为李大成是个厚道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怎么也会帮着出谋划策,却不想是这样的场面。
他原本就是想着让李大成帮忙给出个主意,虽然是存了些小心思,但他们本就是绑在一块的,自然该统一战线才对。
不等吕掌柜开口,李大成淡淡道:“吕掌柜也不必担心,往后的卤肉没了来处,既是我中途跟您告辞,卤肉的方子我愿意全部奉上。还劳烦您拿纸笔过来,我现在就写下来,到时您无论是找谁,都能卤的来。”
吕掌柜一时语塞,他没料到是这番光景,望着李大成,脸上的笑再也支撑不下去。
半响,吕掌柜长叹了一声,再出口的话已经装不下去,“大成,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
“吕掌柜误会了,实是家中脱不开身,这才无奈请辞,您过往的照顾,我一直铭记在心。”李大成嘴角始终噙着笑,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淡漠疏离。
窗外的风雪大了些,风声吹打着窗扇,发住砰砰的响声。屋里光线不明,吕掌柜垂着头,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瞧不清神色。
李大成也没开口,静静地坐着,屋里一时静谧无声,除了窗外的风声,并没有别的动静。
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惋惜的叹声,吕掌柜起身拿了纸笔,不知是坐的久了,还是怎么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是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桌上摆着素纸和笔,李大成研了墨,一笔一画的将几个卤肉的方子,写了下来。
他的字虽不好看,却不耽误看,将最后一张方子也写完,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确认墨迹干透,不会晕染,才将一小沓方子递了过去。
“方子都在这了,所有用量都一一标记清楚了,火候和其他的注意事项,均在最后。”
见吕掌柜接了,李大成便告辞往外走,手搭在门上时,稍加思索还是出口提醒了一句,“年关将至,小心火烛。”
从青竹阁出来,李大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若是以前他大概不会这样处事,如今有了家室,心肠都变软了些。
吕掌柜虽未没来的及言明,李大成也能猜到大概的缘由,春岁宴的操办需要银子,这个活儿落在吕掌柜身上,那这银子自然一并落在他头上。
恐怕还不止是这点银子,春岁宴本就是为了动员商户们捐钱,无非是明目不同罢了。这动员也有讲究,商户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官府,定会出些银子,可这银子出的多少就不一定了。
产业颇丰的商户出上个几百两,小商户们拿个一二百两名出来,不伤筋不动骨,却能堵住官府的嘴。可这些钱落在官府眼里,远远不够。
年末凡清河镇人士,年满七十岁者,均可得到官府派出的三升精米,两升白面,数目虽不算多,可按照人头分下去,也是一笔开销。
开春上官来巡查,这宴请招待,都是银子,知县大人一年的俸禄也就五十两银子,如何承担的起这笔费用,自然要用官府的银子。这些开销自不能入明面上的账,那这来处不言而喻。
清河镇临水,一进四月就得张罗着防汛固堤,虽说朝廷会下拨些银子,但到底有数。再层层审批下来,落在知县手里的恐怕所剩无几。
贪没防汛抗灾的银子是死罪,治水不利同样罪不容诛。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县不敢违逆上官,便只有向下收容,这倒霉的无非还是那些商户。
其实,他们这个知县,还算是清廉,也称得上治下有方,清河镇也算是太平安定。知县在乎官声,自然不会落下强取豪夺的名声。
既不能硬抢,官府又确确实实需要银子,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榜样,同样也是一个靶子。旁人都是四五百两的银子往外拿,这时若是有人拿出几千两,那其余人会作何感想。
知县甚至连话都不用多说,只需冷冷的扫过众人,再把这个慷慨之人推出来,大肆褒奖一番。自有坐不住的,宁肯花钱消灾,也会捧着大把的银子主动送上来。
至于这个榜样,究竟会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知县是不会理会的。无非就是个趁手的工具罢了,没了这个,还能另找新的,总归有想要攀高枝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吕掌柜就是这个靶子。
吕掌柜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才会想要抽身,只可惜如今才想着往后撤,怕是不能全身而退。知县好不容易找了个合用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春岁宴一举,虽要不了吕家全部的家产,可上千两银子拿出来,终归是肉疼。况且这还只是头一遭,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只要吕掌柜一日不与知县脱开关系,以后出的银子只能更多。
吕家虽有些家底,可这样一回回的往外掏,积年累月下来,吕家又能支撑多久。
人都有贪念,贪念起的的时候,便该评估一下,因这贪念所带来的后果,是否承受的住。吕掌柜想着背靠官府,将生意做大。知县想着提携吕掌柜,从而在他身上获取好处。
初时,吕掌柜若是抽身还来得及,如今好处都占了,再想往后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但万事都有例外,若是肯断尾求生,这事还有可图之地。就怕吕掌柜舍不得,吕家积年攒下的人脉和产业。
即使吕掌柜问他,他也是一样的说辞,只可惜……
细雪落在身上,积的多了肩膀处难免濡湿一片,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积雪,李大成快速的拐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