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唱的是什么,程玉一个字也没听懂。像是二胡弦被拉到了极致才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声,绵韵响绝,又像隔着一层东西发声似的,非要程玉形容的话,就像唱歌的人被埋在地里,歌声从泥土缝隙里传出来的声音。
大概又是唐霖带头在看什么奇怪的电影。程玉没有多想,抬手敲了敲房门,隔着门板问:“唐霖,你们在吗?”
屋里的歌声立时停了,一个声音说:“谁在外面?”
说着,脚步声由内往外,有人走到门边,手像是撞到门上,发出一阵闷响。接着将把手一扭,门便开了。屋里是很老旧的形设,华贵程度和白天看到的客房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带着淡淡香味的烟雾从博山炉里升起,不动声色地填满了整个房间。那香味甜甜的,屋子里暖暖的,和刚才一梦乍醒的湿冷完全不一样。
来应门的是一个年纪比程玉稍大一些的姐姐,她笑起来很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程玉呆在门外,她对程玉说:“你是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本来是普通的语调,只是没了那诡异乐声的衬托,她说话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就显得诡异起来。
不对,这边难道不是唐霖她们的房间吗?
“我……我走错门了,我以为这是我朋友住的地方。”程玉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想往原处回去,来时的路却已经黑得根本辨认不出哪边是路哪边是墙了,她只好厚着脸皮说,“你们房间有没有手电?能借我一个吗?”
“好吧,你跟我进来。”姐姐侧身让开,程玉便进一步看清了屋里的天地。屋里还有一个人,穿着青黑色的褂子,一句话不说地伏在桌子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程玉迈步进了这间房间,扑面袭来的暖香让她有点晕头转向。她一向自诩自己家财万贯,是看过许多富贵事物的,只是现在一走进来这里,就好像以前看的那些东西都暗淡下去了。
屋里灯火通明,程玉只觉得这屋里的灯光都是黄金折射出来的。珐琅钟、琉璃鼎,就连最不起眼最不用下功夫的蜡烛,走近一看也能发现烛身上刻着精密细致的图案。
这个坏空调坏灯泡的小破宾馆能有这样的条件吗?
将她迎进门的姐姐低头,将唱针重新压在唱片上。那阵低沉婉转而鬼气森森的歌声又响起来。就是在歌声响起的瞬间,程玉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是进盘丝洞了。
寒意一下子腾上来。事不宜迟只能快跑,程玉慌张地想着,要是晚走一步肯定死无全尸。
程玉佯装有事,干笑着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我房间里的电视没关,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黑得很,要回的地方更是黑得很。你不是说要借灯吗?”那姐姐冲她笑了笑,信步走到桌边坐下了,缓慢地说,“拿了灯再走吧。”
她的眼睛黑得像是点了墨水,看着倒是很沉静。程玉担心拒绝得太生硬会惹她不快,纠结了一下,结巴着说:“那,那你能快点找吗?我真的挺急的,电费很贵。”
“好,我们尽量快。”对方的声音依旧轻柔,唱片在留声机上卡了几下,歌声也随着卡顿骤然变得喑哑,她推了推身边伏着的人,低声说,“你起来,有人进来了。”
伏在桌上的人缓缓坐直身子,褂子顺着它的动作从桌上滑下来,是细微的绸缎滑动声。当它的脸对上程玉时,程玉吓得呼吸一滞,差点拔腿就跑。
那个,怎么说呢?她的脸像一个黑洞,具体有多黑,大概还要比她的身上的衣服黑八个度吧。果然这俩东西不是人。滴溜溜转着的唱片又一次卡顿,程玉的心跳也仿佛停了一下。
女鬼看向程玉,温柔地笑道:“不如我们来玩纸牌游戏吧。你要是赢了,我就给你蜡烛。”
她在这里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再说话时依旧是温和无害的语调:“要是没赢到蜡烛,想要回去可就难了。路上那么黑,你一个人走着,要是摔着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又伸出那惨白的手,腕上分明的一截红色痕迹,像是被紧紧地绑起来过。这痕迹衬得她的手腕愈加纤细,仿佛伸手搭上去,这节手臂就要断开掉在地上。
坐在她身边的无脸人毫不遮掩地把剥落了皮肤、仅由骨架支撑的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白森森的骨头手指轻轻点开面前的木匣,拿出一副牌来。开门的女鬼姐姐介绍道:“这是风靡我妈妈家乡的特别玩法,是我妈妈教给我的,她嫁到北方来没人和她玩了,她就教给了我。”
程玉不喜欢玩纸牌,也不知道该怎么玩。但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是能懂的,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再不懂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程玉拘谨地挪到她旁边,她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程玉坐下。程玉如坐针毡地坐到她对面,问:“我不太会玩牌,要不我们玩斗地主吧,我会玩斗地主。”
那个东西不说话,只是把牌堆推到程玉面前,示意她摸牌。程玉还想推脱,说:“打麻将也行啊。我不会玩这个。”
对方还是没有理她,纸牌像扇子一样展开,被她用苍白细长的手指握住,她转脸向旁边的黑脸怪道:“让她先出,好不好?”
程玉看得一身鸡皮疙瘩,那个黑脸怪连嘴都没有,用什么回答你啊?等了几秒没有回音,她才看向程玉,很讲礼貌地说:“她说,这局你先出。”
刚才它回答了吗?
“哈哈哈,那我就……”程玉欲哭无泪,看着牌面上四个红点,挣扎着说,“对四?”
黑脸怪僵硬地抬手,打出两张牌。来开门的姐姐比它高级些,动作行云流水,也跟着出了两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