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也没什么人,风吹过也算不上多冷。
形容海的颜色时,大多数人会说“海天一色”,潜台词是海洋和天空只是颜色相像,不是同一种东西。但许双卿觉得海就是天,天就是海。
传说中,有一种叫鲲的鱼,可以化为鹏鸟。鱼可以成为鸟,海自然也可以成为天,更何况两者那么相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广阔,就连温度也一样——深海和高空都是很冷的。
唐霖向前踩几步,涉入那片不知是海中还是空中的地方。海浪推过来的泡沫像是浮在空中的云片,萦绕在她脚腕边。
“冷吗?”许双卿远远问她。
唐霖伸手摊开掌心,海鸥飞过来夺走她奉出的面包屑,她专注地看海鸥,随口答道:“不冷,你也快过来吧。”
许双卿看着自己身后沙滩上的脚印,说:“我又不像你一样穿拖鞋,过去的话鞋会湿的。”
唐霖没说话,继续掏出面包屑喂海鸥。她站在许双卿前面,海水冲过来的时候,原本飘在她脚边的树枝被带到许双卿面前,然后搁浅。
许双卿把树枝捡起来,用它在沙滩上画几下,海水又兀自爬到岸上来冲掉痕迹。她抬手将树枝丢进水里,脱了鞋跑到唐霖旁边,说:“分点面包给我。”
唐霖把装着半包面包屑的塑料袋递给许双卿,海鸥很贪心地扑在她手上,爪子钩得紧紧的,脑袋直往塑料袋里扎。直到许双卿拿过袋子,它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许双卿身上。唐霖俯身在海水里洗手。
她抓出一把沙子来,海浪冲刷几次后露出埋在沙子里的玻璃碎片。唐霖突然说:“我听说,有的人死后,家人会依照死者的遗愿将其放置在山上,供飞鸟啄食,和喂海鸥是一样的吧?”
许双卿不解地看她一眼,问:“一样吗?”
唐霖直起身子,用淘出来的碎片打个水漂,随口说:“都是把吃的送给小鸟,没什么不一样的。”
她又想到周锦,不知道周锦死后尸体会被怎样处理,毕竟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万一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发生车祸,要考虑这个问题的就是她和许双卿了。海鸥将最后一点面包屑掏干净,许双卿拍干净手上的残渣,说:“走吧,去吃薯条。
两个人在码头逛了一圈,发现码头根本没有买薯条的店。许双卿把空掉的塑料袋丢进站台的垃圾桶里,唐霖坐在长椅上,裤腿挽起来,露出的小腿上还有海浪冲刷时留下的泡沫,有点像蛋清在锅里煮沸后留下的痕迹。
这回公交车没这么快到。唐霖望着站在绿化带里的树,说:“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这几天唐霖一直都在考虑这些小事,换成以前,她可能会问周锦借玩泡面应付。用学习时间兑换生活质量,不像是以前唐霖会做的事。许双卿看着站台上贴着的广告,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找我妈,去医院吃食堂饭。我打个电话跟她商量?”
一辆挂红灯的计程车呼啦一声从转弯处飘过去,在新铺的柏油马路上像一条灵活的鱼,带起的风是划开的水波。唐霖说可以。许双卿在她旁边坐下,在通讯录里找到她妈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才被接通。那边平静地说:“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你出什么事了?”
许双卿问:“没有,今天你上班吗?”
她道:“上班啊,我很忙的好不好?”
许双卿看唐霖一眼,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找借口道:“我和另一个同学帮老师办事,现在在学校外面。可以去你们医院吃饭吗?”
还好提前想了措辞,不至于那么难以开口。
“还要带你同学?那千万别来,今天食堂菜老难吃了,你吃可以,别委屈人家。”那边响起一声微弱的关门声,然后紧接上一阵脚步,“找间餐馆随便吃点呗,老师报销餐费吗?”
许双卿挺无语的,说:“你给我打钱吧。”
“不行,你的pet昨天把我钱包拿空了。”交谈声、广播声、轮椅声,档案被丢到桌上,老许继续说,“她跟我说自己有个同学失恋了,在海南跳海自杀,她要买一件潜水服去海南捞她朋友的尸。”
一起想出来的借口,怎么偏偏给别人用了。许双卿暗自懊恼,又说:“她编了个这么蠢的理由,你还真给她钱了?”
老许在那边笑了笑,说:“嗯,年轻人有点爱好很正常。你回家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我还有事呢。”
许双卿赶紧追问:“pet在家吗?”
老许道:“不在。不是说了她要去海南嘛。”
“她真的去了海南?喂——”许双卿一句话没说完,那头就抢先把电话挂了。许双卿看上去有点有点生气,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正好磕到时刻带在身上的钥匙串。
两个人在车站等几分钟才坐上公交车。唐霖还在想吃饭问题,划拉着手机屏幕道:“要不我们在中心区下车吧,那里的商业街有挺多吃的。”
“我妈没给我钱,还是回家里吃吧。”许双卿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麻木地说,“我家里有很多物美价廉的食物啊,比如松茸鱼子酱啊什么的,在家里吃比较省钱。”
许双卿住的小区不远,屋子不大,东西倒是很多,几乎要把整个客厅占满,窗帘拉着,显得有些黑暗。许双卿轻车熟路地穿过杂物把窗帘拉开,光亮涌入室内,唐霖被墙上贴着的穴位图吓了一跳。
许双卿说:“随便坐。”
其实屋里根本没有能坐下的空位,唐霖绕开堆得半人高的资料,沙发上也堆着书。许双卿好心提醒道:“如果你看到署名是许元媖的就不要打开,很可能是尸体照片。”
唐霖多留了个心眼,问:“你会煮饭吗?”
许双卿点头道:“煮饭而已,又不是造原子弹,很简单的。”她边说边打开冰箱,闷头挑了半天,搬出好几箱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