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擦过泥墙表面,磨下几粒灰土。余燕子加重几笔,将那道痕迹描深了,在四道竖线上刻下一横,将竖线串联起来。
这就代表她被抓到山上来已有五天了,那些人没再管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每次看见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她都会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用以计算自己在这里浪费的时间。
幸好提前三个月上路,不差这五天。余燕子不想落草为寇,只盼那个叫程遂的山匪头子能赶快忘记她,好找机会逃出这里。
门口传来逼近的脚步声,余燕子立马丢开石头翻身躺下。来人走到余燕子身边,抓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快醒醒。”
那人上了年纪,说话声也透着与外表相符的苍老。余燕子心知她是那山匪头目程遂的养母,被程遂十分瞧不起的程阿金。
只可惜现在的余燕子打定主意要装死,希望程阿金能做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的人,不验尸就把她送出去。余燕子两眼紧闭,忽然听清了耳边响起的拔刀声,莫非程阿金是想害她?
余燕子立时睁开眼睛坐起来,程阿金双膝一软,二话不说就跪在余燕子面前。余燕子吓了一跳,提起力气厉声喝道:“我跟你无冤无仇,抢了我的盘缠不算,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吗!”
程阿金藏刀入鞘,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您误会了。余小姐英武不凡才高八斗,在下方才是想将这把宝刀敬献于你。”
搞笑呢,这不演的孟德献刀!余燕子惊疑不决,又怕把话说穿将这匪徒逼上绝路,只得顺着她问:“你真不是想害我?”
程阿金用力摇头:“在下身为草莽,却有怜贤爱才之心。”
“是吗,那太好了。”余燕子刚送一口气,又警惕起来,“不对,你既然怜贤爱才,又为什么要叫你女儿把我掳到山上?”
“那是我女儿的主意,我做不了主的。”程阿金叹息一声,很是抱歉地说,“我那女儿自小就很有主意,长大后连通三五好友,每日埋伏山上抢劫路人,积攒了不少财产。唯有余小姐不同,除了书本典籍便是两袖清风,抢了跟没抢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下令把我带上山……”余燕子无话可说,想到这人稍微能理解点自己,抓紧机会问,“能不能放我走啊?我是带着大家的希望进京的,要是没能考取功名,大家都会很失望。”
程阿金愕然道:“你要进京赶考?怪道呢,带着那么多书!”
余燕子点头,将外衫上的绣面翻出来:“这是我祖母临行前给我缝的,上边的字是我小姨题、我母亲绣的。我的志向是当大官展才华,您这山头虽也独有闲乐,但不是我想走的路。”
“年轻人,你有这样的志向,我又岂能讲你拘束在小小山头呢?”程阿金将刀推进她怀里,“我这就发派命令,赶在遂遂回来之前把你放走。只是临行前,你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
余燕子喜形于色,立即问:“什么事?”
程阿金摆出凝重的神情,握住她的手,格外严肃地说:“我女儿收养了一个孩子,与你年纪相仿。遂遂把你抓到山上来,是想让你教她读书认字,你要是想走就把她也带走吧。”
这要求使得余燕子措手不及,她差点歪倒在地,震惊地问:“什么?我跟你家……你家的孩子不熟,怎么能同路走?”
“余小姐你为人正直,我很放心。我家孩子也是个随和好说话的,你们结伴同行互相照应,届时便不怕路遇山匪。”程阿金握紧余燕子的手,“她久居深山不谙世事,就该到外头历练历练。我怕她一辈子止步于盘踞一方,没见过更广的天地。”
余燕子摇头拒绝,程阿金道:“我付路上的过路钱。”
余燕子见她实在恳切,只好松口道:“好吧,那你要保证你家的孩子不会伤害我,一路上都要听我的,不许跟我唱反调。”
见她是这个态度,程阿金把眼睛一瞪,不满地问:“是我有求于你还是你有求于我?你还想不想恢复自由身了?”
糟糕,有点得意忘形。余燕子赶紧鞠躬道歉,程阿金平复心情,指了指掉在余燕子旁边的刀说:“这把刀就交给你和小玉路上防身,你跟我来,我叫她打包了行李跟你上路。”
余燕子听见上路两字,霎时便僵了一半身子。程阿金拽着余燕子一路跑到程玉的住处,只见屋里灯火已熄,屋里的人显然是歇下了。程阿金生怕延误时机,于是敲窗叫人。
程玉抱着枕头睡得正酣,听见有人在外面敲窗,立马哆嗦着惊醒过来。她趴到窗前才知是姥姥,掀开隔板,正好和余燕子对上视线:“这是前些天上山的人,怎么这么晚来这里?”
程阿金年纪虽大,但胜在身手矫健,她伸手进窗扯掉门栓,疾声说:“来不及解释了,你收拾东西,跟这位小姐走。”
程玉窜起来从床底抽出竹箱和包袱,一边装东西一边慌慌张张地问:“为什么要走?难道是灯姐姐传来了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