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仙又问:“几号办事?”
“六号。”长河吸了一口烟,过了一会又补充:“初六,元月初六。”
“人都请全乎了没?”李春仙追问。
“嫁姑娘我都嫁好几次了,熟门熟路的事情。”长河自嘲式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办呗。”李春仙总结了一句。
“还有个事情。”长河道。
“说嘛!”连李春仙都有些着急了。
“嫁妆。。。”长河道,“还略有点凑不齐。”
“少多少嘛?”李春仙问道。
“包袱什么的都买了。就是明面上还得个凑个吉利数儿。现在么,还差个三五千的。”长河抬起头看了父亲罗三丰一眼,“你们有钱,先借我些儿。等礼钱收齐了,我再还给你们。”
李春仙道:“涛儿结婚,我心里也高兴,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你放心,我和你爸爸凑一凑,绝不让涛儿没面子。”
三丰仍旧没有说话,但长河并不在意。得到了母亲的承诺,他就算是办妥了这件事。他没有多留,磕了磕旱烟壳子,伛偻着去了。
许诺瞧见他的裤脚挽起来,露出半旧的黑色棉裤,脚下踩着一双沾满泥的老布鞋,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又给他许这些话!”长河才走,罗三丰便停下手里的伙计,埋怨李春仙道,“给他钱干什么?嫁姑娘还有嫁穷的说法?三个姑娘嫁出去了,竟一个钱袋子没留下。他是怎样过日子的?哪里还有五十多了还在爹妈这里讨钱粮的?”
李春仙使了个眼色,大约是劝罗三丰不要在许诺面前说这些话。
罗三丰反应过来,脸朝着李春仙,眼睛却看着许诺,笑道:“许诺不是那些轻狂孩子,是个实在人。我不拿他当外人!”他又转向许诺道:“我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让人不操心的。你看笑话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许诺笑着回复道,“我家也有这种情况。”他绞尽脑汁想找一个案例,想说出来与罗三丰共情,但想来想去没想到合适的,就断了话头子。
李春仙笑道:“许诺真是个好孩子,人又机灵嘴又甜,真是我们阿初有福气!”
罗初道:“奶,你别乱说话。”
许诺憨憨笑了一声,道:“还是我有福气,吃了这么多肉,都把我吃胖了。我要再多待几天,恐怕后院的猪羊都被我吃光了。”
李春仙笑道:“只要你喜欢,奶奶天天能做给你吃!羊肉吃腻了吃鸡肉,鸡肉吃腻了吃猪肉,我只怕你嫌弃我们,不怕你吃光。”
许诺笑着摇了摇头。
从许诺的视角看过去,梨花村真可不是什么丰裕之地。一路开车过去,土地并不肥沃,树木也凋零,村子里没有什么大型机器,也没有什么经济作物。村子里老人居多,街上安静到能听见落叶的声音。很多户人家门上的对联都是白色,阳光晒卷了边角,诉说着曾经的哀事。
这些天以来,他从罗三丰和李春仙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了解到了罗家的一些故事,时而感叹,时而也震惊。他的生活平静而温和,家中长辈相敬如宾,小辈分寸得当,实在没有听过这样曲折的家族史。
每次到了梨花村,许诺就感觉自己的眼睛从真彩色变成了灰度色。他频繁来梨花村,只是无聊来陪伴罗初,到底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