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不是故意不执笔,而是向不执笔妥协。若是身心懈恕,想要重新振作,就得花费很大的力气。
现在的生活好像失去了高、低潮,那是因为自我妥协的缘故。
新名克彦一踏入餐厅,太太就急忙去准备早餐。他有两个女儿,长女鲇子现在就读于女子大学三年级,次女真由美为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女儿们多半早已去上学了。
太太一看到克彦进来,就开始热菜。她在丈夫辞去工作时,曾经激烈反对过,但事后则一心一意地支持丈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一大早起床,为即将上学的女儿们准备早餐,然后等候较晚起床的丈夫,陪他共进早餐。虽然克彦多次要她先吃,不必等他,但她一直都不愿意。
“演讲的邀约,和杂志社的采访各一件。”妻子一边泡着咖啡,一边说道。
克彦看着报纸,爱理不理地回答:“反正你会帮我推掉的嘛!”
她知道丈夫不喜欢演讲;如果不是有很大的交情,或让克彦感到兴趣的主题,他一律不接受记者的访问。特别是演讲,一想到站在讲台上对着一群人说话,胃就会痛起来。基于人情而接受邀约的演讲,克彦从几个月前开始就会感到莫名的紧张,从而无法工作。
“是哪里的邀约?”克彦的视线没有离开报纸,随口问道。
据妻子指出,对方是某地方都市(首都或大都市以外的城市)的文化团体,和不怎么著名的杂志社。
“你帮我郑重地拒绝!说很不巧,我预定要去旅行,所以没办法接受他们的邀请。”
克彦一边对妻子说,一边心中暗想:应邀去演讲,顺便到该市走走以改变心情,其实也是不错的主意。但随即连忙摇摇头。
如果这么做,岂止是改变心情,简直是逃避工作嘛!
“怎么啦?”妻子捧着咖啡过来,讶异地望着他。
2
新名克彦成为作家大约已经二十年了,最近觉得没有任何事比写作还要困难。记得初出茅庐时,毫无目标,拼命地写,他觉得写作是一种快乐,而且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于是拼命接稿。那时候是量胜于质的时期。
从数年前开始,情况就有点改变;他突然觉得很害怕写作。怕的不是写作本身,而是慢慢地了解小说本身的可怕,而惧怕起写作来,以致写作速度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快。以厚颜无耻的态度写小说,创作过程中进展得会比较顺利。在他逐渐认识到小说的可怕之后,心中觉得非常羞愧,笔杆就越来越沉重。
不过,他的写作量也并非比过去降低。现在也不时地发表新作,而且他也以现在的作品比从前的更有内涵而自豪。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觉得,初出茅庐时的斗志和热情已经逐渐淡薄。他心想,二十年的作家生活,会不会让自己的笔杆累积了尘垢,变得平庸、低级。同时,又产生了让自己最惧怕的情况,那就是自我妥协。
克彦心想,真要是这样的话,就必须想办法解决。
拒绝与自己妥协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面对自己的作品,与自己的作品相抗拒。如果不以这种抗拒的心态,创作出自己的作品,就会流于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