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露打湿了他的衣袍,夜风吹乱了他的鬓角,他唇色显得苍白,似是十分疲惫,然一双凤目却深若长渊,亮若星辰。
他看见谢及音,嘴角轻轻一牵,关切道:“睡不着么?”
明明几个时辰前刚负气离开,一夜尚未过去,他怎么回来了?
“白天睡了太久,有些失眠……巽之又是为何?”
裴望初走过来,隔着一扇矮窗,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轻声叹息道:“我不敢睡。”
“不敢睡?”
“殿下可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裴望初看着她道,“庄周以为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其实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我怕今时今地也只是我的一场梦,一旦我睡去就会醒来,醒来后,你依然不知所踪,倒不如趁着梦中未醒,伴你久一些。”
谢及音闻言,神情微动,“巽之……我是不是待你太狠心了?”
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
裴望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垂目温声道:“你怎样待我都是应该的,只要是殿下给的,我都愿意受着。”
他这样说,反更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见他脸色苍白若覆霜,神情隐有憔悴,谢及音抬手捂上他的脸,轻轻揉了揉。
“冷不冷啊巽之?”
“有一点,”裴望初吻在她的掌心,“可否容我入内,叨扰殿下?”
“快进来吧,炉上还有热酒。”
裴望初伸手在矮窗上一撑,直接从廊下翻进了屋里,他示意谢及音噤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侍女守着,方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有些像风流浪子翻入小姐的闺阁中偷欢……
谢及音有一瞬的心猿意马。
茶榻边的炉子上温着果酒,果香重于酒味。喝了两盅酒后,身上暖和了许多,谢及音倚在软靠上,把玩小案上斜插的海棠花。
裴望初静静瞧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谢及音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慢慢说道:“适才睡不着,我也想了许多,我明白七郎待我的心意,但七郎也该清楚我的心。朝政初定,一切都应以求稳为先,并非我不愿做你的皇后,只是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眼下不合适?”裴望初听出她的话外音,“殿下的意思是,之后会愿意么?”
谢及音没有否认,“三年五年,待大魏内政初定,边境安宁,百姓们喘过这口气,对前皇室谢氏的恨逐渐平息后,我会答应你。”
“那殿下待我真是太好了。”裴望初垂目一笑。
好到要他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先拿话稳住他,叫他愿意松手放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