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点完餐后,荀引鹤方才状似无意地提了起来:“你不是头回见到嘉和了,她从小顽皮捣蛋,最怕见我,每次见我都跟避猫耗子似的,绝不肯与我多待。镇北王又宠她,她老说我管教她太严,可有她爹爹在,我又能管教她多少。”
他是在委婉地和江寄月解释,嘉和对他没有感情,依着镇北王对她的宠爱程度,这联姻都不用他出手,也十有八九也成不了。
因此江寄月无论在外头听了多少,都不必往心上去。
江寄月低头斟茶,看茶水在白瓷杯中注出茶花来,方才慢慢道:“相爷同我交过心,我便也与相爷交心一句,相爷的婚事与我无关,无论相爷娶谁,我都会祝福相爷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只是我也有我的骄傲,待到那日,还望相爷能放我自由。”
就算没有嘉和,也有那么多的世家贵女,荀引鹤就算拒了一个,也没有必要拒掉其他所有的。
今天见到的那位贵女,端庄贤淑,听说还是富有名气的才女,门第相配,听着就是很好的婚配。
不像她。
江寄月在与郗珠遗擦肩时,悄悄瞥过她一眼,她穿得素净,不用珠宝堆砌,就能显露出高洁如雪的气质来,那是沉淀百年的世家教养所培养出来的,江寄月这样的乡野丫头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若是从前,江寄月还会觉得花有百样红,她与郗珠遗自有各自妙处,不必如此自惭形秽,但沈知涯对她的冷淡与两年独守空闺的寂寞把她这份淡定从容磋磨的半分不剩。
那时沈知涯刚中状元,有许多的酒宴要赴,有些还是到对方家中做客,对方有家眷,沈知涯蛮可以带她,但他以江寄月没学过礼仪,不识大体为由,次次都把她落在家中,也从不邀人上门。
江寄月作为女郎,她没有魅力能留住夫君,作为娘子,她没有能力为夫君社交分忧,这样的自责长长久久地折磨她,让她渐生了些自卑来。
虽则沈知涯后来本性暴露,江寄月也明白这种事错不在她,但长期遭受羞辱带来的阴影不是那样容易就可以忘却的。
所以在面对郗珠遗的时候,江寄月会忍不住去比较看看自己究竟哪里不好了,结果显而易见的,她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原来山外有山,而天外真的有仙女。
这样的心思下,漫说江寄月从不觉得她能与荀引鹤修成正果,就算有过,面对郗珠遗,她也不会再抱任何的希望。
沈知涯所带给她的错误观念就是这样,一个女郎留不住男人,不应该怪罪男人放荡,而该由女郎反思为何没有性魅力,不如其他的女郎。
而江寄月这样千回百转的心思根本不在荀引鹤的预料之内。
在荀引鹤眼里,什么争风吃醋,那是他和沈知涯的事,怎么会与江寄月有关。
毕竟争风吃醋的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而在与江寄月的这段感情里,他才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就算放开这些不谈,从本性上来说,荀引鹤也不是那等恶趣味的人,对女郎既没有爱,又享受女郎争抢自己的快感,他从头到尾只想有一份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罢了。
所以思维的误区中,荀引鹤听着江寄月平淡地说完每一个字后,只觉她依然不爱自己,才能如此无动于衷地祝他与别的女郎早生贵子。
没关系,他想,慢慢来,他素来是有耐心的人,如今江寄月好容易对他有所改观,他不能再逼她了,否则容易前功尽弃,江寄月对他的那点可怜好感会再次跌落谷底。
于是荀引鹤道:“怎么,卿卿觉得我会联姻?”
江寄月道:“你也说自己总是有没得选的人。可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本来就是你的选择,可就算不是,我想家中父母也不会情愿你娶一个……相差甚多的女子,总而言之,你婚嫁的对象都不可能是我,所以我想为自己求一份体面。”
荀引鹤的心被稍许刺痛,他缓了下道:“如果做了荀家家主,婚事还不能做主,要为家族卖身,我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江寄月愣了下,道:“什么卖身,这样不正经,明明是明媒正娶,会收到所有人祝福的婚姻!”
荀引鹤道:“可在我看来,没有感情的婚姻与妓子卖身无异,只是恩客的银两换成各种利益,但仍是靠床上交合完成契约,只多了一条,妓子为了利益要尽力避孕,而我们为了合作更深,要尽力多生孩子。难不成,你觉得没有感情,除了完成繁衍外,还会有其他的交流吗?”
江寄月被荀引鹤说糊涂了,她道:“可还是不一样的,妓子的恩客很多,做很多人的生意,是没有廉耻的,但成了亲,是经过天地高堂见证的,是……”
“合法卖身,只是只做一家的生意而已。”荀引鹤笃定地下了定义,江寄月嘴巴张了张,想反驳,却找不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