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简贞的黑眸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文姨娘却直接给江寄月跪了下来,把江寄月吓了一跳,连说‘受不得’,要把她扶起来,却没成功,文姨娘还要荀淑贞给江寄月下跪。
可要她说什么,她又说不出来,只是哭,并不是没话讲,而是话过于沉重又繁多,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荀梦贞想往江寄月那去,才迈出一个脚,就被荀简贞轻斥:“回来。”
荀梦贞抖了下,立刻把脚缩了回去。
荀简贞目不斜视地走出去了,荀梦贞跟在身后,但经过江寄月还是停了下,用很小的声音道:“二婶婶,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其实人很好的,你不要不喜欢她。”
江寄月愣了一下,还是对荀梦贞露出了个笑容:“好,婶婶知道了。”
荀梦贞也露出了笑,只是很淡,几乎要被愁容压过去,怎样看抖不像是个孩子的笑,她出去了。
等人只剩下了江寄月与侍剑,文姨娘才给江寄月磕头,说出了第一句话:“二奶奶,淑贞这孩子,往后就交给你了。”
江寄月皱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荀淑贞抱着文姨娘:“娘,你说你会永远陪着贞贞,你还要送贞贞出嫁呢,你干嘛把贞贞给别人,你还是不想要贞贞了?”
文姨娘摸着荀淑贞的头:“姨娘当然是要三姑娘的,只是姨娘太笨了,很多规矩都学不好,只能拜托二奶奶多教教你。”
她转眼希冀地看着江寄月,江寄月心一沉,自然知道规矩就是指嫡母姨娘那套,实话实说,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可是荀淑贞在荀府要扎根,必须要一个靠山,亲爹指望不上,亲娘势弱,嫡母不喜,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荀老太太能投靠,而荀老太太却是最信奉这套的。
江寄月很犹豫要不要真的告诉荀淑贞。
人生就是这样,从前她低头,是因为无依无靠,所以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现在她敢那样对金嬷嬷,是因为她知道有荀引鹤在,他能给她兜底,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追求本心。
所谓的大胆,放肆,其实都是有条件的,否则,就得做好承受放肆的后果。
她们作为成年人会分析利弊,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可是世俗眼中正确的路是真的正确的吗?
江寄月不知道,因为只有荀淑贞才能做出评价,可就连江寄月这样的???大人也是选择过后,才知道本心对自己有多重要,她也才能确定即使今日荀引鹤不站在她这边,她也要这样做。
荀淑贞,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真的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江寄月想了又想,最后道:“三姑娘,婶婶跟你讲件事好不好?你心平气和地听听,甭管认不认同,回去好好想,再做出选择好不好?”
她想明白了,重要的不是正确的选择,而是选择的权利,她试错过,所以才能知道属于她正确的选择是什么,那么,荀淑贞也应该有这样的权利,在一次次选择后,她才会知道自己最看重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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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文堂的事很快就在荀府传开了。
郗氏听说,脸上也不见喜,只道:“她那样嫁进来,我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果然,根本轮不到我们出手,她就能自己找死。”
宝雀给她斟茶:“奶奶说得极是,那金嬷嬷可是宫中资历最深厚的嬷嬷,教养过无数公主姑娘,连娘娘都很倚重她,二奶奶还这般得罪她,不是在故意和娘娘作对吗?”
郗氏皮笑肉不笑了下,道:“最要紧的事是,教养嬷嬷常在各府走动,与不少大家关系都不错,嬷嬷受了这样的委屈,势必不会轻饶我这位好嫂嫂,她的脸丢了不要紧,荀府的脸被丢了个干净,我可要看看我这好婆婆会被气成什么样。”
而此时的上房内,荀老太太捻着念珠听完了禀报,她仍旧紧合双眸未睁眼,只是拨弄念珠的动作顿住了,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拨过去了一粒。
禀报的丫鬟问道:“老太太,要把二奶奶叫过来吗?”
荀老太太道:“不用了。等引鹤回来后,让他先来我这儿一趟吧。”
佛龛前香烟袅袅,所有的声息都归于寂静。
宫内,皇后满脸阴沉地听完了金嬷嬷的哭诉,道:“引鹤找了个好媳妇啊,荀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媳!”
金嬷嬷抹着眼泪道:“老奴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二奶奶明知老奴是老太太亲请的,奉着娘娘的命去教导几位姑娘并奶奶,她还这样折煞老奴的面子,是既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也不尊重娘娘,简直是不孝不忠。”
皇后道:“当初引鹤不管不顾都要娶她,本宫就知道她是个祸水,这才成亲几天啊,她想反了不成?”
金嬷嬷抽泣着不说话,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只安心看江寄月倒霉了。
可还没等她再添把火,宫人便报,荀引鹤来了。
皇后愣了下神,不自觉去看滴漏,这个点,荀引鹤应当还在文渊阁处理政务才对。想到什么,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不见,色令智昏也得有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