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一听,那心里抱着的热火罐便凉了半截,三年,他闺女都多大了,也知这是顾程的托词,不定是听了外头什么闲言碎语,不想娶三娘呢,若寻机会让他相看相看,凭三娘的姿色没准就点头了。
暗里寻思半晌儿,忽想起陈大郎的外甥女儿来,听闻如今她跟着顾程就住在观音院山下的庄子上,不若让女儿寻个由头,去那庄子上探徐大姐儿,顾程不就见了吗。
想好了主意,跟里长使了眼色,便未再提及此事,待又吃了几巡酒,眼瞅外头的日头偏西,顾程便起身告辞,陈员外很留不住,只得送出了大门。
顾程回转来,进了屋只见大姐儿还跟她舅在哪儿叨叨呢,真仿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顾程心里更酸,便催着她回去。
大姐儿还道他吃酒不定多晚,哪想这快就转来了,不怎么乐意的道:“怎这一会儿就散了?”
顾程不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爷惦记大姐儿呢,哪能吃得下酒,不过应酬一二罢了,怎么,大姐儿不想爷回转不成?”
徐苒垂下头,嘟囔了一句:“我可没这样说。”顾程与她把兜帽戴上,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虽没这样说,不定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爷猜的再不错。”
徐苒不想跟他啰嗦这些没用的,扭过身子跟他舅道:“虽如今定酒的人多,也莫要累坏了自己,银子是别人的,身子可是自己的,舅需记得外甥女的话儿,多多保重才是。”
陈大郎点头应了,又嘱咐了她好些话儿,送着她上了车,瞧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没了影儿,才抬手摸了摸眼角,叹口气转回屋里。
想着大姐儿刚跟他说的话儿:“过了年就把保生叫回来吧!听见说在铺子里长了大出息,能识字会算账的,当初送他去,也不是打着去当伙计的主意,只为了学这些罢了,如今既会了,在哪里不如回来帮着自家营生。”
徐苒见她舅这造酒的买卖愈发红火,心里也愈发安定,便是再有什么变数,舅舅这里总是个退身步。
这些日子虽平顺,她却隐约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顾程对她越来越好,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徐苒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但她还是有些怕,不是怕顾程,是怕这莫测未知的命运,不知道要把她推到哪里去。
顾程陪着她在庄子上又住了几日,赶在这日从早期起便落下雪星子,直掌灯时分,丰儿却快马前来,在顾程耳边上嘀咕了一阵,顾程脸色一沉,目光扫过大姐儿,徐苒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顾程却再也未瞧她,沉着脸色,吩咐李婆子跟旺儿:“收拾东西即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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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庄子大门外,徐苒不禁瞧了顾程一眼;从刚头他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了;徐苒便是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丰儿急匆匆赶来必然跟自己有关,更何况;此时顾程身上迸发出的那种冷厉,令她不由一阵阵发寒。
这些时日过来;徐苒可说相当了解这个男人;好的时候自不必说;若不好了;不定半点儿情份也无的;就如三娘。
旺儿暗里瞄了爷两眼,见那黑漆漆冷森森的脸色,心里就一个劲儿的直敲鼓,这可是才消停几天啊!就又出事了,这次的事还明明白白指向爷心尖子上的大姐儿。
刚旺儿趁着忙乱,悄声询了丰儿,虽未说个底细,也大致明白了首尾,说到底儿还是二娘心思沉,按兵不动这些年,一起头先给三娘来了个落井下石,接茬儿便来谋算徐大姐儿。
二娘这招儿真算险棋,估摸也是逼急了,毕竟瞧大姐儿如今这势头,待生下子嗣扶正了都可能,如果此时二娘不出手,恐日后便更无机会了。
旺儿倒不奇怪二娘算计大姐儿,他奇怪的是大姐儿怎会做下此等事来,可丰儿言之凿凿,说从大姐儿那个后娘石氏嘴里出来的,且有凭有据。
旺儿也不得不佩服二娘,为了扳倒大姐儿可真舍得下功夫,却也纳闷石氏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其实是二娘先头也没想到石氏身上,虽说心里头急,可一时也没法儿,她也不是没想过对策,可爷一心扎在了大姐儿身上,她能如何,且随着大姐儿肚子愈大,爷那颗心扎的愈发牢靠,便是大姐儿有孕不得伺候,爷也没往她屋里来几趟,来了也只坐坐,盏茶功夫不到便急匆匆的去了,跟她这屋里多惹他厌憎一般,也未纳新人进来,外头院中也不见走动,瞧这意思就想守着大姐儿一个过了,这可真是,这些年过来,她都不曾瞧出来爷还是个如此真情实意的汉子,怎到了大姐儿这儿,就变了个样儿。
若长此下去,待大姐儿生下顾家子嗣,这府里还能容得下哪个,自己如今勉强得意,不过是捡了三娘的空儿,若不除了徐大姐儿,过后不定怎样一个结果呢,可除了她,却着实的不易,不说爷日日夜夜守着,便不守着,有前头三娘的例子,她敢如何?
眼睁睁瞅着爷宝贝一般,带着大姐儿去了庄子上,二娘满口牙都差点儿咬碎了,却连半点儿法子都没有,这里正愁着,不想大娘的后娘石氏寻上门来。
这石氏,也是真过不下去了,老徐头在时,虽说铺子里生意不大好,好歹有个买卖支撑着,有些个进项,虽不至于富贵,吃喝却也没上过愁,只被大宝的病才拖累的穷了些,总算还能过得日子。
自打老徐头咽了气,便连这点儿进项都没了,石氏一个妇人不好抛头露面做买卖,好在有了杜文秀,虽说成了个废人,石氏念着旧年情份,也未嫌弃于他,想着把买卖重新收拾起来,横竖有杜文秀在,顶门立户赚几个银钱也不难。
却哪想到,杜文秀是个眼高手低的主儿,这也不能怪杜文秀,自打幼年就跟着师傅学戏,拿腔拿调的耍身段使眼色会,让他正经干点营生,哪是这块料,靠着一张俊俏面皮跟那些达官贵妇混了这些年,哪还肯辛苦劳累,倒撺掇的石氏铺子典卖了出去,另在旁处街巷吝了个小院住下,也不思生计,身子好了,也不见在家,成日一早出去,落晚回来,便是一身酒气,还要石氏伺候他端茶倒水,哪是什么帮手,竟请了一个活祖宗家来。
石氏说他一句两句,杜文秀起身便走,也不知去了哪里,白等石氏软着身段把他寻回来方罢,到了如今这会儿,石氏也只能哀叹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却,她想挨都挨不住了。
家里没个进项,杜文秀又不思钻营,拖累个痨病儿子,手里那几个钱怎够使唤,到入冬便已捉膝见肘,靠着典当过活,便是典当也无甚东西,翻箱倒柜寻出两根出嫁时,她娘陪送她的银簪子。
又想这信都县只县前一家当铺,还是顾府的本钱,纵石氏脸皮再厚,也舍不下这张老脸,去那里当簪子,便跟杜文秀商量,雇辆牛车去真定府走一趟,顺便去寻那仁寿堂的孙郎中,上次的药大宝吃着却有些效用,再开几剂来吃了,说不准就见大好了。
杜文秀倒是点头应了,次日一早,雇了辆牛车把大宝抬上去,裹严实了,三人晃晃荡荡进了真定府,当了簪子,去了孙郎中那里才得知,孙郎中一家都去了京城,只留下这个小徒弟看着家,说怎也要等到年底才得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