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有三分美貌,披麻带孝又梨花带泪,更添几分动人。她哭诉着家里发生的惨剧,&ldo;若有人代我家洗冤驱鬼,宝珠愿将所有家产奉与恩公,终生为奴为婢!&rdo;
这件新鲜鬼话在市井间造成了轰动,许多人都来看热闹。连茶馆老板都丢下生意去看,回来啧啧称奇。常年在他茶馆算命的先生,反而不动如山的喝茶。
&ldo;我说老刘,你老吹牛说你善捉鬼除妖,现在真有鬼了,不去赚这稳赚不赔的生意?&rdo;茶馆老板打趣着他。
&ldo;哼哼,&rdo;算命先生冷笑两声,&ldo;有去无回的生意,还是莫作的好。&rdo;
&ldo;你又知道是有去无回了。&rdo;茶馆老板稀奇了,&ldo;你瞧也不曾瞧一眼,又会知道了?怎么,还真闹得凶?&rdo;
&ldo;妖气冲天,熏得我头都晕了,还需要看?&rdo;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叹息道,&ldo;她这阴状告得迟了。文书往返,没个月是不会受理的。为了贪财,大约还要赔两条命进去。&rdo;
茶馆老板嘿嘿的笑,似信不信的。两天后,他倒是信了。连着两天,接了宝珠的文书去除妖的两个道士,都直着走进去,横着抬出来,被蛆吃得只剩下骨架和头颅。那张文书,端端正正的盖在死者的脸上,染了不少血迹。
看热闹的人有增无减,但再也没有人伸出援手了。
算命先生喝了茶,叹了口气。他整整直衫,往哭得几乎看不见的宝珠那儿走去。人群散开来,窃窃私语的声浪此起彼落。
&ldo;小娘子,恐怕谁也帮不了妳。&rdo;他伸手止住宝珠,&ldo;人呢,是帮不了妳。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虽说天机不可泄漏,但是看着妳娘儿俩白白没命,也是于心不忍。&rdo;
他递过签筒,&ldo;在下为您卜上一卦。&rdo;
宝珠啜泣着,正要持签,冷不防怀里的虎儿抓了一支,递与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心里一凛,不动声色的拿起那只签,沈吟着。&ldo;…贪狼,阴人?嗯…看此卦主东南,属木。&rdo;他附耳低声,&ldo;您往此东南行走三里,遇到位姑娘,什么话都不用说,跪倒就拜。她愿救妳,妳就有命了。若不愿救…妳将孩儿托给她吧。&rdo;
她像是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不住的向算命先生磕头,抱起孩儿、捡起染血的文书,急急的赶着牛车走了。
算命先生叹息,瞬间像是老了许多,开始收拾他的包袱。
&ldo;欸?欸欸欸,老刘,你在我这儿算命多年,我茶水也没跟你多收钱,怎么突然要走?&rdo;茶馆老板叫住他。
&ldo;嗐,你知道什么?我泄漏了天机,免了她这劫,少不得要找我添补。&rdo;算命先生愁眉不展,&ldo;我再不走,祸神就要来了。&rdo;他匆匆离去,像是背后有着什么在追赶似的。
紧揪着心,含着眼泪的宝珠赶着牛车,往东南急去。她焦虑数日,悲哀得几乎无心饮食。幸好她在县府的时候有些好心的大娘大婶劝她吃些东西,善良的乡民也不时送些食物来,但她依旧吃得少、睡得少,赶起牛车来,还有些头昏眼花。
背上的虎儿呢喃了几声,给她一些勇气。死便死吧,但她宝贝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小就死?她宝贝儿子还要去学堂念书,成家立业,娶媳妇儿。没看到曾孙出生,她眼睛不愿闭。
她要看着她的虎儿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她才能放心得下。
她往东南走,约莫三里,却走进了县府附近的乱葬岗。春日多变,未时刚过不久,天就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光景。将下未下的,特别的闷人。
雾蒙蒙的乱葬岗,飞着些乌鸦,呱呱乱叫,听得人心头更加发紧。
饶是胆子大,宝珠还是提着心,紧紧握着缰绳,张大眼睛瞧着。只见东倒西歪的墓碑,和一坏坏浅浅覆盖着的新坟,虽然是白日,还是打从心底发寒起来。
寻了许久,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让算命先生给蒙了。正失望又愤怒的要返回县府…风里传来凄楚的女人哭声。
她只觉得全身都冷了,咽了咽口水,将虎儿背高一下。赶着牛车,寻声而去。等她找到了哭声的来源,不禁有些失望。
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算命先生明明说是个姑娘的…
那个&ldo;老人家&rdo;抬起头,露出珠润玉滑的半张脸。宝珠呆住了。那是张多么美丽、哀伤,却又恐怖的脸孔。
她惨白的皮肤泛着淡青的霜气,眉目比仙女图还好看许多许多倍…但是看到她,景后的汗毛会本能的竖起来,让人忍不住发抖。
另外半张脸裹在白布下面,渗着血。
她在哭,强烈的悲哀感染着周围的众生,连宝珠的眼睛都湿润起来,只想陪着她一起放声。
一个奇特的、满头白发、披麻带孝的姑娘,在乱葬岗哭着,分不清她是人是鬼。
算命先生说的,莫非是她?
半是被感染,半是忧急,宝珠将虎儿解下来抱着,急急的下了牛车,大哭着膝行到白发姑娘面前,&ldo;仙姑,仙姑!救命啊,救救我们娘儿俩啊!&rdo;
白发姑娘像是没看到他们,只顾不断的悲泣。宝珠跪着哭了又哭,求了又求,那白发姑娘空洞呆滞的眼神直接穿透了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宝珠求到最后,绝望了。若是自己没办法得救…虎儿总可以活下去吧?虽然托给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陌生人…但总比跟着自己一起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