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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请她坐下,淡淡一笑,“家里人寻来的料,我只管用便是了,却是个不识货的。薛姑娘眼力和文采都极好,在你这个年纪可真是难得。”
薛宝钗想平辈相交,林黛玉说话却如同上位者,叫她有些不好接话,斟酌着道,“我今日特意拜访,是诚心诚意替家兄告罪,还请林姑娘饶恕,是家兄有眼无珠。”
“照你这话,也不算错,如果他有眼有珠,知道我身份贵重,不至于失礼于前。”林黛玉端起茶抿了一口,并不让人给薛宝钗上茶,“可薛姑娘,我尚有一疑问,难道令兄对着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就可以肆无忌惮?”
薛宝钗知道这话不好,只得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是我失言。”
“失言尚可让人原谅,失德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令兄张口舅舅闭口姨妈,又是节度使又是荣国府,好大的威风。今日要逼着人家沈老板进你薛家做妾,明日是不是该逼良为娼了?”林黛玉道,“王家与我无甚关系,也就罢了,□□国府的名声却是不容你们来糟践的。”
薛宝钗忙起身急道,“他断断不敢这般,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
林黛玉微微蹙眉,“祖辈们殚精竭虑,沙场征战,恕我不敢拿他们的名声冒险,我不但告诉了我父亲,也已经修书与荣国府了,如果你们管教不好家里人的舌头,我另外自有法子。”
说罢,便让静夜送客,不再与薛宝钗多言。
薛宝钗被她这样斥责一顿,内衫都被冷汗湿透了,不禁暗道这林丫头好生厉害,这舌头不知如何生的。
又难免恨薛蟠不争气不长眼,害得她来受这等闲气。
她虽心中思量众多,面上却不露分毫,出门之时还塞了个荷包给静夜,“劳动姐姐相送,留着吃茶。”
银票柔软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大手笔。
静夜也没推辞,回去拿给林黛玉看,“好生大方呢!”
林黛玉冷哼一声,“这薛姑娘可比她哥哥聪明多了,只是这薛家我必定是要打压下去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别在这多事之秋给咱们添乱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哟,我当你这等冷心冷肺的小姑娘早没了眼泪珠子。”林涵裹着那脏兮兮的道袍,大摇大摆往门槛上一坐,“趁着我今日心情好,赶紧说,求我什么事儿。”
第15章
林黛玉凉凉道,“我心情却不大好,不想说了。”
“你这丫头!”林涵瞪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别后悔!”
“姑姑都没了,你却只管你自己,我不想要你帮忙了,你走吧。”林黛玉是真的嫌弃他,“静夜,还不送客?今儿是什么日子,没得脏了我的禅房。”
静夜哪里敢赶他,见林涵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能好声好气地道,“二爷,今日姑娘不想见客了,您这边请吧。”
林涵哪里会真跟小姑娘置气,摆摆手挥退静夜,“丫头,好好说话,我先前是怕你蹚了我这趟浑水,方才听你说话,颇有几分架势,倒是个能上得庙堂的好苗子。”
林黛玉看他服软,这才勉强道,“二叔坐下说,才泡的好茶。”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林黛玉亲手给他倒了茶,“我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我收到风声,今上预备找心腹来接手江南有盛名的几间书院,其中就包括姑姑的清华书院①。”
“你姑姑门生众多,譬如那位首辅的孙女,要是书院落入今上手里,林家根基必是有损,你爹这会子只能装怂,你确实是只能找我帮忙了。”
“二叔错了。”林黛玉道,“姑姑从不曾以书院为自己的筹码,那是她与姑父为了传业授道所开办的,不是用来培育林家党的。如果书院转手他人,那些寒门学子又该怎么办?今上可不是什么怜惜寒门之人,你端看这朝上便知道了。今上喜欢高贵出身的臣子,清流在他眼中也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林涵奇怪地看她一眼,“你难道出身不够高贵?既没想着从书院捞好处,你费哪门子心?”
林黛玉也奇怪地看回去,“为什么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②,你我自幼学四书五经,想要有一番抱负,不是很正常么?高门也并非恒久不变的,我林家要是再无人出仕,便如没有源头的潭水,离着干涸不远了。”
“你想得可真多。”
“是你想得太少了,我可过不了你这样的日子。”林姑娘一摊手,把话题绕回来了,“今上派来心腹,恰是你当时的旧友。”
“谁?”
“方才提到的首辅陈大人之女,陈五娘。”
本朝并无相宰,六部尚书之中为首的便称首辅,不另外加封。
陈首辅是个生闺女的命,连着生了七个,其中以他家五娘最为出色,正经的两榜进士,今上点了她做翰林院士,是位卑权重之职,此次要是书院之事做得好,便是青云直上。
林涵险些呛了茶,“果然是旧友。”
二人还有过些许不足为小辈道来的缱绻故事,后来陈五娘瞧着林涵不上进,把人给蹬了。
他喝了两口茶压惊,又道,“我要是拿她有办法,还能被她给一脚踢开?退一万步,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沈兰心都不乐意多瞧我一眼,更何况那生着势利眼的陈五娘。”
林黛玉抿抿嘴唇,“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她这些年未曾婚配,我不信她不惦记二叔。别看沈老板不乐意看你,可她也想着你那时候的风采呢。只要二叔替我牵制住她,旁的事咱们再打算。”
林涵如何等肯,推脱道,“要是从前我有几分卖相的时候,你要我去,也就答应了,现在嘛,你看人家也不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