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珍珠忙起身走到他身后,用手指轻轻地揉按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又头疼了吗?”
平王苦笑一声,道:“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时不时就犯一下晕,估计是这段时日太累了点。小谢个不争气的,让人太不省心了。”
秋珍珠柔声道:“王爷,你也别操心太多了。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吧,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
平王不语,只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柔荑。两人一时无语。
秋珍珠再注满一杯,递到平王面前,忽然幽幽地问道:“王爷,若您是小谢,您会有他那样的勇气吗?”
平王闻言一怔,慢慢地抬眸看向秋珍珠。她望着他妩媚而笑,但眉梢眼角却流动着淡淡的、象雾一样朦胧的伤怀与酸楚。
平王忽然想起几年前,当左长歌将秋珍珠带到他的面前,那是怎样一个灵秀的女子,而现在,她美艳的面容后,有着掩饰不住的风霜之色。
香车向前、流苏轻摇,秋珍珠看着平王恍惚的神色,忽然掩口一笑,“也只有小谢那种性子,才说得出那种话。”
平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秋珍珠却不再看他,挑了帘子,往外瞥了一眼,淡淡道:“前面就是王府了,王爷,我可只能送到这里。”
平王因为在北疆带兵三年,尚未大婚,平王府并不铺张华丽。风桑一事后,平王将王府内的人认真清理了一遍。他将谢朗带到竹月小筑,里面安排的几位侍女皆是心腹之人,而薛忱也早在竹月小筑里等候。
谢朗见到薛忱,颇为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一声“二师叔”再也不好意思叫出口来。
薛忱盯了他一眼,便去看床上的薛蘅。见他把完脉后面色沉重,谢朗的心紧拎了一下,急问道:“怎样?!”
薛忱上下扫了他一眼,道:“她一直没醒过?”
“没有。”谢朗忙道:“但也一直睡得不踏实,象被什么噩梦魇住了一样。”
薛忱看看薛蘅,又看看谢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叹了口气,道:“你先去歇着吧,我来守着她就好。”
谢朗不肯离开。薛忱忽然怒了,斥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守在这里,她就能够醒来吗?!她现在需要的是不受任何惊扰!”
谢朗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被关在地窖时的那身黑色衣裳,脚上有被铁链拴着时留下的伤痕,一双黑缎靴子血迹斑斑,头发也是凌乱不堪。再一想,才想起自己大半天都未进水粮,他只得恋恋不舍地看了薛蘅一眼,转身去了隔壁屋子。
平王选派来的侍女训练有素,服侍他吃了点东西、沐浴更衣,就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时,街道方向遥遥传来梆鼓之声,谢朗用心听了听,竟已是四更初点。
他在床上躺下来,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从昨日午时逃出地窖,赶往姚府,当众说出对薛蘅的一番心意,与众人争辩论战,趁乱带走薛蘅,再到这一刻在王府内安静地休憩,他直如做了一场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梦。
这一刻,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地放松下来。他将这大半天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既兴奋又不禁有一丝忧虑。过得片刻,他又想道,管他呢,大不了便和蘅姐一起私奔,天大地大,总不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家里是暂时不能回去了,但只要过了这阵,太奶奶和各位姨娘肯定还是会原谅自己的。最好,那时候蘅姐已经有了身孕,看在孩子的份上,爹爹也不好说什么了吧。这么一想,他又决定要将对前路的忧虑重重地抛开了。一想到孩子,谢朗也不禁脸红耳赤起来。
刚在床上翻了个身,他忽然想起长老大会上的薛蘅,在验明守宫砂一事上,抗拒的举止颇为异常。
二月十五的月光,水银泻地般铺洒在窗前。谢朗慢慢地坐起来,凝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的疑念象月宫中桂树的阴影,越来越浓。天边的一团乌云,悄悄地遮住了月亮的光华。
朦胧的月影透过树枝在青砖上极缓慢地移动,似一条小小的毒蛇盘旋着向上爬。
谢朗下意识地甩了甩头,钻回被子里,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可他如何睡得着,翻来覆去,思绪纷纭,直到窗外的天空露出淡淡的蟹青色,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八八、从来疑心生嫌隙
谢朗醒来时,已是辰时末。
他看着窗纸上透进来的日光,急忙跳下床。刚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一名侍女便对着他做了个手势,“嘘——”
侍女在错金香炉里撒了把香,蹑手蹑脚地出来,带上房门,轻声道:“公子,薛二先生吩咐了,让薛阁主多睡一会,暂时别惊扰她。”
“二师叔呢?”
“薛二先生替薛阁主施过针,守了半个晚上,刚刚歇息去了。他叮嘱我们,万不能再让薛阁主受到一丁点的惊扰和刺激。”
谢朗听了,便不敢再进薛蘅的屋子。他回到自己屋子用过早点,在竹月小筑里来回走动,思忖片刻,觉得现在闹成这样,陛下虽被方道之劝住了,但家里那边,还需求平王出面抚平才行。
念及此,他便往王府前厅去寻平王。远远地见平王与陆元贞正在廊下说话,陆元贞的声音飘过来,却是极为愤恨的一句,“……敢这么对柔嘉,别让我见着这臭小子,见到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谢朗心虚地躲到了垂花门后,却听平王忽然叹了口气,极轻地问了一句,“小陆,若是你,你有没有小谢那种勇气?”
陆元贞顿时怔住,若是为了柔嘉,自己又怎会没有那种勇气?可若是为了柔嘉,她心中只有谢朗,自己便是有那种勇气,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