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柳枝繁用生涩的技法给闻辛口交时,被自己的唾液呛到,闻辛不管她,仍然按住她的后脑。她好委屈,想解释自己一开始就没想答应,不为其他,只因知道闻辛即将回来。她不做让她伤心的事;也坚信家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可沈心洁偏偏找到了。她捏着透明的小袋子,晃了晃:你说过的,只要我找得到,你就试。
柳枝繁说:去厨房。沈心洁不耐烦地把袋子摔到茶几上:你到底敢不敢?
于是两人铺开纸巾,将白色的粉末倒上去。沈心洁做了示范,几乎是半压着柳枝繁,要她照做。就是这时,闻辛回来了。她从不知道柳家有这样多的人,全是生面孔,身上不带半点柳家人的书卷气。他们从纹梅瓶搜到灯笼瓶,最终发现角落的鸟食罐里有一袋。闻辛看再搜不出任何东西,肩膀终于舍得塌下来一些,很松懈的状态。柳枝繁正要偷偷喘气,闻辛已经拽住沈心洁的衣领,让她和玻璃茶几一起碎在地面上。
闻辛看起来比所有人都累,她倒在沙发里,王姨过来收拾残局。闻辛让她把李医生叫上,把沈小姐处理干净,送回去。
我不认为你这样愚蠢。闻辛即将高潮,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有余力数落柳枝繁的种种错误。他们不让你插手,但你好歹是柳家人,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柳枝繁最恨她说柳家人,事不关己,带点哀切的口吻,存心要她难过。可也没办法指责她。她九岁被过继到柳家,不负众望长成毫无个性的人;又要当大家闺秀,又要当神女。柳家培养她,但不把她当柳家人看。怪不得一直没改姓。舅舅和舅母仿佛也从没想过这件事。但是舅母说,小孩子未必什么都不懂,要尊重她,她很爱她的生父生母。柳枝繁喜欢他敏于事而慎于言的样子。闻辛是舅母远房那边的遗孤,舅舅有隐疾,将她过继到膝下。舅父舅母心多善,可惜舅父欠了债,死得早,整个家都穷困潦倒,她太小就落进柳禛手里。
柳枝繁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重新低头,闻辛手掌却贴上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小繁,我不要求你相信我,但你别让同情心害死自己。说的是沈校的事,她自知理亏,甚至于闻辛的角度看,她简直算得上不可饶恕。尽管闻辛永远对她说没关系。
闻辛视线扫到墙上装裱精美的书法,月灰底,沉木边,附庸风雅中附庸得略有水平的流派。雅室人和。沈校提笔的。当时忘记摘下来烧给柳禛,现在看着过分扫兴,让柳枝繁彻底停下。她洗好澡,算准时间走到客厅。茶几和玻璃碎片都已消失。副警长站在客厅中央,朝她点头示意。闻辛问:还是他?副警长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剩两口气。
闻辛深呼吸,思索良久,给她写下一串数字。我记得你的位置很难升上去。副警长收下便笺,向她道谢,带着还在搜查古沈瓷器的警员离开。她假模假样带人过来只为提醒。真有什么事,再不济也应该是副总监负责,怎么可能轮到她这样的低级警官。副总监半小时前通知她去柳家,只带上精明能干的普通警员。副总监强调:精明能干。
说是死追,柳和沈以及其他区的那些人每年给警局送那么多钱,警局内部人员没门道也不敢惹,只有几家偶尔昏头搭脑,相互联合警局希望打掉柳沈,多吃一份,下场自然不忍言说。副警长参不透,明明两家交好多年,为了利益再怎样也不必做得如此绝情。
柳枝繁站在二楼,看着闻辛的背影,无所适从。在外人面前,她的脊背向来硬而直,柳枝繁看出一种没有退路的骨气。那时候也是,帮总监算牌,依偎的姿势都凛冽。可惜柳枝繁那会儿不过十七岁,学校休假,她一落地就先来看闻辛,看到那样的场面,恶毒的想法由不得她控制,就这样安放在她的五官上。她表姐本事好大,白天去应酬,晚上给人嫖,现下在这里替人做老千。闻辛被总监搂着,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香烟,拇指和食指利落地抓牌,但从不出牌。出牌这件事儿得总监自己来。他笑声洪亮:我们小闻,别的不说,手气好得不得了!几双眼睛审视闻辛的手,审不出罪行;干干净净的一双手,做坏事都做得赏心悦目。洗牌时她仍然没放下烟,所有人的手和她的挨得极近,仿佛都想被那火星子烫一烫。闻辛侧过脸,很无所谓地瞥了柳枝繁一眼,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稍显夸张的悲痛欲绝。
当晚她自慰,用粗暴的手法折磨自己未成熟的胸部、性器官。闻辛平日里会这么痛吗?没有任何舒服的感觉,但脑子里逐渐全是闻辛的脸,淡漠的、把她的好情绪全部败坏的表情。于是她开始呻吟。如果和闻辛这样,是做爱还是性交?
半夜清场,闻辛进来看她,见她床上的狼藉,不说话,蹲到她的床边,亲吻她的额头。柳枝繁用清醒的目光在她身上过一遍,找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闻到烟酒味,想来她是清理过自己再来的。柳枝繁的心又软下去,重新可怜她了。
现在柳枝繁长大,岁数慢慢接近那时的闻辛,有能力去猜测她的想法了反正闻辛某些方面也长不大只想一直可怜她下去,绝无半点憎恨。
沈校第二天带沈心洁登门拜访,跪在自己提笔的家和业兴下。闻小姐,以前的事情我不对,望你多包涵。他直言不讳;以前上柳家,总要与柳禛寒暄不少时间。昨晚武装在港口扣下我的人,实不相瞒,那些是我最后的本钱了。闻小姐当真要置我于死地?话说得斯文,带了点既往不咎:你让我近乎破产,我理亏忍下,但你何必做绝?
闻辛让柳枝繁回避,等她关上卧室门,才说:小繁和沈小姐从小就是好朋友,为了不让小繁伤心,我不会那么过分。同样没和沈扯太多,默认是她把消息透出去的。
可是小繁已经过了吃奶粉的年纪了,你懂吗?闻辛说。沈小姐是受你的指示,看在小繁的面子上,我不介意,可以送她出去。
沈知道是最后的让步,没多言,让沈心洁谢过她。
今天是给柳禛守灵的最后一天,柳枝繁去主持他下葬的事宜。守灵场所在柳禛另外的居所,他在那宴客、谈生意,从不把腌臜事带回家;同样是他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茶艺、插画、书法,无不是在那和老师学的。闻辛不止一次觉得讽刺。
柳禛倒没有落叶归根的执念,生前就交代好葬在净乐园。半山腰的平台,依假山假树,傍好风景,真是死前死后都安逸,有莫大福气。阮青忆也只在郊区最落魄的地方。柳禛在她住院前就有了新知己。不管是守灵还是安葬,闻辛全程置身事外,让柳枝繁与一众亲戚自行解决。柳枝繁毫无怨言,亲戚微词颇多。柳先生毕竟给她遮风避雨,她为柳先生做事也是报恩呀!不能这样绝情,她确实不够孝顺,不然怎么都不经常回去看她爸妈。柳枝繁嘴巴紧,从不在闻辛面前提及,但风言风语总能进到耳朵里。她不生气,想象这些话携带的语气,莫名让她觉得和沈校当时说的话十分相似。要你息事宁人、知分寸。
第一次见沈校,他很怜惜地说:柳先生是好人,你以前生活很苦,他会对你好。这些话是当着柳禛面说的。长大后才知道,她苦不苦是随口一提,柳先生是好人才重要。第二次见,沈校文质彬彬,仍然是怜惜她的语气:柳先生送你过来,我不好拒绝他,你也不要恨我。
柳枝繁曾说过喜欢沈校。老人家,好像所有情绪都要消失,没资格也好,颐养身性也好。一年暑假,她在表舅家过,表哥冲动易怒,经常和表舅打架,她从此喜欢不哀不乐的人。闻辛就笑:是的,他在床上也十分遗世独立。这是闻辛第一次让她看柳家的根,话语没有任何修饰。柳枝繁说:对不起。装有茶点的瓷盘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闻辛如梦初醒,不明白自己谨慎规矩近十年,为何今天像藏不住事的顽童。或许是看佣人脚不沾地照顾柳禛,闻辛想他合该死期将至了,否则无论对谁都太不公平。柳禛从始至终都没显出病容,和蔼安详地睡在那里。
天气酷热难耐,闻辛猜测亲戚对柳枝繁并不上心,让她操劳,因此亲自驱车去墓园接她。经历早上那些事,闻辛明白她才成年没多久,还是小孩子,需要被她照顾。柳枝繁在副驾坐立不安,不知道闻辛希望看到她什么样的表情,或雀跃或悲伤,她都演不出来。
在山脚下,闻辛仰头看去,半山腰那座巨大的佛像好似在直视她。回家的路上她喘息渐沉,拐进一条暗巷。柳枝繁认得这条路,小时候柳禛常带她来这儿的其中一间店铺,他和店主交好。他们聊天时,柳枝繁环顾街景以及店内设施。店内供奉无尽意菩萨,展示柜后墙壁挂满彩纸香包,虔诚欢喜的气氛。闻辛的车便停在这店门口。明门正上方还有一座。店主与柳禛是忠实教徒。她看那塑像一眼,急切地转过头,牵了柳枝繁的手,往自己腰部带去。让我高潮,就现在。闻辛说。
日头正盛,没人能看见她们在做什么。如果闻辛不在乎,柳枝繁听她的话就好。急促不稳的呼吸声缠着柳枝繁的耳朵,她的手往下,直接贴上去,缓慢地揉弄。闻辛的呼吸平稳下来。确定她没有不适后,柳枝繁才开始用另一只手抚摸她,亲她的脖子、手臂。闻辛时常想,柳枝繁粗暴一些可能会更好,让她无法思考更多。不过她始终喜欢她的温吞、迟钝。
闻辛到了临界点,一通电话打进来,电话那头的人和她商谈要事。柳枝繁适时停下,耐心等待闻辛。电话结束,闻辛没有对柳枝繁下任何命令,掉头回去了。柳枝繁好想说,我先帮你。但不行,她知道闻辛总要在各种方面证明她的理智,尤其在这类事情上,比如在书房,比如现在。
回到家后自然继续。高潮时,闻辛看见柳枝繁没来得及取下的吊坠。在柳枝繁十五岁时,舅母私底下把大部分物品都变卖后的嫁妆中最值钱的白玉交给闻辛,让她当赠礼。至少先不要让他们小看你,舅母说。她才从沈校家里爬出来不久,想说妈,我已经被作贱了,谈何看轻呢?舅母也是可怜人,不得已。闻辛应下了。宗海法师开光,逢凶化吉,诸事顺利。法师曾在佛诞节游行中宣讲。
闻辛紧抓着那吊坠,哑声说:我不信这个的啊,小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