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面皮颤动,似泥塑菩萨像的金箔外塑,缓缓剥落。
在场,没有人惊讶。钟庆媛,庭见秋,谢颖,毛壶冰,都只是静静眼望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惊讶的是观赛区里,通过直播屏幕见证这一切的观众。
他们都听清了女警所说的话。台下,先是不可置信的寂静,之后便是一片讶异与受骗后恼火的嘘声:
“经济犯罪?元修明?看着人模人样的……”
“受贿还是贪污?个人犯罪还是侵占组织财务?不会还有假棋吧?”
“目前他还只是嫌疑人,是非还没有定论。”
“难怪今天谢颖不在。原来在忙这事。”
……
直播镜头机位固定,无法拍摄元修明跟随女警走下台之后的画面,观众席中的媒体记者无比情急,巴不得冲到一墙之隔的赛区,被安保人员劝下,骚乱这才止息。
墙另一侧,元修明并没有像媒体想象中的那样,狡辩,或挣扎。
他很平静地理顺身上正装的褶皱,用手背轻盈拂过肩部的仙鹤纹样,似掸了掸灰尘,便随着警察走下台。
路过谢颖时,他无话。
路过毛壶冰时,他止住步子。
同床共枕三十年的妻子,此刻,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既没有最初相恋时的仰慕悸动,也没有后来的畏怯驯顺。
他对人类情绪的浅薄感知,不足以让他理解毛壶冰此时的眼神。
元修明定定地看着她:“这些警察,是你带来的?”
毛壶冰点头:“是。”
元修明竟笑了:“你知道吗,你的儿子,给我打了七十多个电话,给我报信,要我快跑。”
毛壶冰沉默。
“到头来,还得谢谢你,给我生了一条最忠诚的狗。”
毛壶冰心下一阵酸麻的刺痛,缓缓闭了闭眼,轻声说:
“修明,儿子不是你的狗,他不是被你驯服了。
“他是爱你。最赤诚、愚蠢的爱。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的爱。
“这份爱里诚然有驯服的元素,但是只有驯服,撑不起这么坚固的忠诚。”
有一瞬间,连毛壶冰自己都分不清,她说的是元天宇,还是曾经一次次让出底线的她自己。
元修明默然几秒,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话,蓦地笑起来:“他哪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毛壶冰知道,他没有听懂。
正如她曾一次次对他说爱,他也从来没有懂过。
他是这样的一株酝酿着毒液的植物,爱无法滋养它,恐惧、敬畏、崇拜、盲信才能。
元修明随着警察离开前,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长胖,也变老了,很难看。”
毛壶冰只是微笑。
二人无法对话。她不再试图向元修明解释,她现在有多么享受自己的身体。
元修明被带走后,谢颖走到毛壶冰身边,抚了抚她的肩:“壶冰,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