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浔也先是讽了句“您消息可真灵通”,双手插进兜里,端出纪书臣最看不惯的痞态,挑衅的话张嘴就来:“当初是谁为了一个女人,把纪家搅得天翻地覆?你都不听你老子的话,现在凭什么要我听我老子的?难不成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俗语,纪总活到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听说过?”
说着,纪浔也忽然想起来,家庭聚餐那次,纪书臣为何会爽约。
说到底是因为他养在梨园那只雀儿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之际,嘴里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纪书臣看惯了商场里的尔虞我诈,不会没见识过女人间低级的争宠手段,但他还是去了。
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句纪先生情深意重。
纪浔也是存了心地要在与纪书臣的口舌之争中占据上风,最后如他所愿地赢了,付出的代价也昂贵,得到一顿近十年没有品尝过的毒打滋味。
为了展现出自己不容忤逆的权威,和年少时一样,纪书臣还会要求他脱掉上衣,跪坐在地上,好将他的尊严经过一番剥皮抽筋后,踩在脚底。
这是自他懂事起就会发生的事,一直持续到他跟随心灰意冷的秦晚凝去了梦溪镇。
在那之前,目睹过类似训诫画面的秦晚凝从未有过阻拦,作为纪书臣权威下的第一任受害者,她的脊梁早就断了,碾碎成灰,埋进尘埃里,除了一颗爱她丈夫的心外,一无所有。
更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充当起纪书臣的共犯,在他一个眼神下,殷勤地拿来戒尺,送到他手里,要是纪书臣没劲了,她就用孱弱的身躯代为效劳。
到梦溪镇那会,秦晚凝几乎没了灵魂,时常将自己锁在房间歇斯底里,窗帘被装上又扯下,裹在身上,学着戏台上的戏子,有时唱“你笑我名门落魄,一腔惆怅,怎知我看透了天上人间,世态炎凉”,更多时候唱“早知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
至于自杀那天,反反复复唱的都是汤显祖的《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
皆非情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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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浔也身体素质好,伤口结痂得快,然而比起戒尺落下时的撕扯感,愈合期间传来的瘙痒更难熬,心里又累又燥,调动不出多余玩乐的兴致,就把赵泽组的局全推了。
叶芷安去观月阁打工时,他会坐在包厢大半天,等人下班,再带她回酒店,什么也不做,就静静抱着她。
偶尔也会给她讲讲故事,主人公同一个人,但在他的讲述里,他只称她为“傻子”,“傻子二十岁时,家里给她介绍了很多青年才俊,她却看上了父母最不看好的那个。”
“那人心高气傲,不满自己沦为家族利益陪葬品,可惜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家族对抗,最后只能乖乖听从长辈摆布娶了傻子。”
“婚后,他对傻子很差,可不管他怎么冷落傻子,对她恶语相向,傻子都毫无怨言。男人回家得晚,但家里总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
“然后呢?”
纪浔也眼神几分失焦,忽而笑了,“昭昭小姐,别太贪心了,我好不容易编撰出的故事,怎么能让你一次性听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