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权虽然说要去练兵,但却回到他的住所,脱下了戎装躺在榻上。似是很疲惫的样子,将被子盖在身上,侧过了身子。
但又其实,将脸藏着阴影下的他,疲劳只是表面,真正的忧伤更在内心。
刚刚周灶将军,提及到了杨之水,也就是他现在的父亲,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疲乏的劲儿,释放不出来。
他不禁想到与这位“父亲”相识的时候,那时还是在他逃离出南越国的时候。
一个南越国的常胜将军,居然被发现其母不检点,与长沙国的大夫有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许许多多的大臣,都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这句话犹如锥心,蒋权就觉得天地崩塌,日月沦陷,自己所处的世界一下成了无底洞。最后不可一世的他走向了没路,被丢进大牢。
无尚的荣誉沾了黑水,变得肮脏无比。本想就这么死去,但那晚,卫良信——他的好兄弟将他偷偷放了出来。
在黑夜之中,他失魂落魄的起马飞奔。前方看不到光明只有无尽的永夜。
他就这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的行走在世间。最后,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他,在人流密集处爬行。往日的风采,不复存在。
他饿了就捡起地上的烂菜叶,躲在路边用破锅煮。甚至用抢用偷,以致于最后被人逮住,围成一圈将他题得浑身是伤。他面无表情,但不是往日的冷峻,而是缺少了灵魂。
他不过只是个空壳。
过了关卡,流落到了长沙国,他也成了一酸乞丐——直到现在他也搞不懂,为何当初要去长沙国。
那时他跌跌撞撞,不知怎么的到了一处深林,来到长沙国在此驻扎的军队。由于连日来没有吃东西,他又饿又乏,跌倒在附近。
过了两个时辰,有士兵巡逻到这里,发现了这个可怜乞丐。
“怎么会有人躺在这?看样子,挺落魄。”
“管他的咧,待会儿我们抬他到河里就好啦。”
这些士兵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眼神充满了蔑视,心中已无慈悲。
“要不你抬走?”
“我一个人哪成?来来来——兄弟搭把手啊,把他抬到河水,一扔就行。”
这些士兵闲来无事,觉得这是一个饭后娱乐活动。他们开始分工,两个抬手两个抬脚,剩下的帮忙参和。然后喊着口号,一起发力,嘿哟嘿哟的抬着。
抬到半路,遇到他们的督军长官杨之水,后面还有一干随从。
“你们这是干什么?”杨之水发问道,鼠一般的眼睛在这些士兵还有这乞丐身上打量。
“我们——只是想将这个人,抬远一点。”
这原本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杨之水还是选择将这个人带回军营——虽然他以前昏庸,但是被闻人宏谦刺杀落入河中,又从那里死里逃生之后,他便像看破生死一样,对人怀着一丝慈悲心。
也因而,他竟让士兵给这个乞丐洗澡、穿衣打扮,还送上吃的。也正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让他得以拥有这个儿子。
“莫非就是——就是蒋权?”杨之水显然一楞,面前的这个落魄的乞丐竟会是他私生儿子。他最近一次见到蒋权还是一年前,南越国大夫人邀请他过来参观蒋府。他也在那时见到了儿子,只不过他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
“你怎么到这里?蒋府那边怎么样了?”杨之水一连发问。
但是蒋权却一言不发,板着毫无生气的脸。
杨之水也不多问,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歇息。
在此之后,杨之水向长沙国君力推蒋权。国君听闻蒋权事迹很是高兴,就任命蒋权与周灶将军前去攻打南越国。
时至今日,蒋权当上了长沙国的将军,受到了周灶将军的青睐。但其实在他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滋味在里面。
或许是倒戈敌军的作祟心理吧,以前曾经是南越国的将军,负责攻打长沙国的军队;如今成了长沙国的将军,反过来攻打南越国。但这样的境况,在他的心里不留一丝根苗,犹如他冷峻的脸,对待敌人从不手软。这是一个将军应有的素质。
也因而,他攻打南越国军队,迅速夺下四块城池。在保卫城池的战争里,使用了岩石攻击的残忍手段。至于仁慈,完全是不存在。
真正百般不是滋味的,就是已经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间。
这个颇有哲理性的问题,折腾他许久。就算认祖归宗,弄清了是姓什么,但是这又有何用?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喊过杨之水为一声亲爹。
人的一生,当真是一种奇妙的机遇啊。明明是那么憎恨蒋府的人,恨里面的蒋老爷,生他的亲娘大夫人,如今舍去,换了一个爹——勉强这么说——不过是换了个称号。
他的一生,永远都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