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继续,”董灵鹫让两人不必停下来,就坐在暖炉边,没有回案前去,她展开了奏折扫了几眼,一件事是她北征前说过的通海之事,将大殷的商品销售到海外去,前几年的小宗贸易已经证实了此法有利可图。再派人从海外诸国带回他们的特产,若有合用的,引入大殷民间……这算是好事,没有不批准的。只是户部的钱粮不够,前期对商船的投入耗资甚巨,又在北伐之后不久,才有了难处。
小皇帝参考了郑钧之的意见,并不想听从户部的看法加征税款,而是想开放一批大殷向民间的借债——即国家作为靠山,以此信用来向民间地方的豪商富绅筹集钱款,等到了期限,再多加归还给他们一部分财产。
董灵鹫见他写得详细,点了点头,递给一旁的侍书女史,道:“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办,只有一点,要抑制底下的官商勾结。”
“是。”侍书女史挽袖提笔,将这个意思修饰一番,落在纸面上。
第二本展开,倒是挺有意思,是请求皇帝选秀的奏折。小皇帝驳回了,看字迹,连朱批都是自己亲自写的,就几个字,写得是“操心太过”。
董灵鹫被逗笑了,这不是来请示她的意见的,而是孟诚暗示地告诉她:“我不要选秀,不要再让他们弄来一批我不认识的人。”……一旦他这里走不通,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臣一定会来请求董太后的懿旨,以孝道压人。
孟诚这是跟她哭诉呢。
董灵鹫扔下奏折,说:“这个不回了,带个口谕吧,就说哀家知道了。”
“是。”
看完奏折后,这点儿内容还不够给她醒神的。
董灵鹫近来一身轻松,只每夜听一听郑玉衡的汇报而已,也渐渐有一些闲散时日的习性故态复萌。她继续一边喝茶,一边看两人的射覆。
“……你覆得也太偏了,清儿早就不向着姑姑了。”李瑞雪想尽诗句而不得,愁得开始卖弄交情,“清儿如今是娘娘的人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赵清却道:“姑姑若想不出,就求一求太后娘娘,娘娘早就知道了。”
李瑞雪果然看过来,但这时候,一直在含笑旁观的董灵鹫却没望着她,而是将目光眺向了窗外。
两人随着太后的视线望去,见到盛着一层薄雪的窗棂远处,映出殿外长廊回折的景象,荷花池结了一层孱弱的冰,栏杆上、朱瓦上,都落着雪,隐隐透出一股霜寒之气。在覆雪的朱红栏杆内,一个戴着斗笠,披着一件淡青色毛绒披风的人正在向这边走。
太远了,看不清是谁。
李瑞雪正琢磨,一旁赵清道:“是郑大人。”
瑞雪疑问:“你的眼神儿就这么好?我没看出是小郑大人。”
两人一同望向董灵鹫,这时,她才轻轻地说:“是他。”
天冷挂在殿里的鹦鹉抬起头,叫道:“小郑大人,小郑大人!”
董灵鹫回过头:“谁教它的?”
瑞雪和赵清俱是摇头,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并且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了殿外教训小太监的宣靖云身上,又立刻收回去,假装没这么做。
董灵鹫啪地将茶盏落在花几上。宣靖云立马从外头探个头进来,眼睛滴溜溜地扫了一圈儿,见太后盯着自己,一下子就有点腿软,刚想自己没犯什么事儿啊。
董灵鹫道:“把你儿子拿出去。”
“啊——?娘娘,奴婢不收干儿……”他话没说完,一旁的小太监扯着他小声道,“鸟、鸟!”
宣靖云恍然大悟,赶紧把鹦鹉拎出来,他一边拎走一边还替董灵鹫教训道:“真是只扁毛畜生,一定说了娘娘不爱听的话了,这就把你拿去炖了!”
他就是表面说说,实际上稀罕着这鹦鹉呢。宣靖云一转身出去,跨出门槛,迎面不远就撞上郑玉衡,他还没打招呼,鹦鹉叫道:“小郑大人!”
郑玉衡回来见檀娘,高兴得在心里直转圈圈,一时也没注意到这是人说的还是鸟说的,拍了拍宣靖云的肩膀,道:“都知日安,您先忙,我去看娘娘了啊。”
说完,就跟宣都知擦身而过,直奔正殿。
他进了帘内,边走边将落了点雪的披风斗笠摘下来,交到女使手里,然后绕进去——眼里连个别人都没有,猛地一下子扑了过去,把董灵鹫抱进怀里,闭上眼认认真真地在她身上吸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