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身明黄缓袍舒绶,肩披九章华月,从监斩位上站起,不忍看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只望了天边缓缓而过的白云,良久才道:“良将,可惜了。”
处决叛将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一连几天,满城百姓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原本热闹的街市茶馆一下子人烟稀少。
就连老百姓都感觉到了惶然无助:连君家将都反了,这世界还有谁不会反?
此事没有牵涉到二皇子,皇帝把他重召入京城,封为亲王,修府建第,送娇姬美妾,委以重任。
据闻宁王从此沉迷女色,让皇帝大失所望。
据闻皇帝看了太子递上的奏表,只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宣布退朝。
据闻景寿宫的皇太后一连吃了三天的斋,断断续续的木鱼之声暗沉郁重,敲得人心微酸。
或因为如此,此案牵连不广,草草了结,让一帮准备挖了萝卜带一大串泥的审案官员大失所望,复而上奏称颂,皇上英明仁慈,以此可知。
结案后的几天,宫人们都说,某一晚,皇上又上了高台,观了半天星象,脸色平静地下来了,却未传歌舞,未有丝竹。
只是一连好些日子,脾气好了很多,挨骂的宫人少了。
第一章 锦绡罗帐
我是被透骨的丝线凉意冻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了缕空雕花的木柜的柜角,侧头望去,远处滴珠珠帘下端有一个倾倒的薄胎薄瓷的酒樽,珠帘随风而动,滴珠扫在酒樽之上,轻脆作响。
珠帘下望过去,锦被一角垂了下来,与黄杨木地板相接,
顺手摸了摸,触手冰凉,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地板上。
又朝身上望过去,松了一口气:晚宴之时身上穿着的红绡罗裙完好无损。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酒能驱寒,先捞瓶酒饮饮。
爬了起来,我便想走过去拿起那樽酒。
才掀珠帘,却被满屋的柔靡吓了一跳。
同一张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人,林美人和孙美人一左一右地拥着宁王睡着了,靠床边的,是林美人,她脸上尤带了春xiao之后的红润,一条洁白如玉的胳膊压在绣有九华葡萄的锦被之上,而头却枕在宁王的臂上,而另一边,则是容颜秀美的孙美人,满头的黑发散在宁王小麦色裸露的胸膛之上,往上望去,我瞧见了宁王如石雕般深隧的脸庞,轻皱的眉头,微闭眼眸上投下来的浓浓眼影,忙转过眼去,倏地脑里边回想起昨晚他们三人的颠倒荒唐,我脸皮算厚的,也不由发烧。
如此一来,五官倏地灵敏了起来,鼻子便闻到了满屋的酒香,却是千金难求的琥珀玉的香味。
想要仔细想想,却发现自己脑里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地板上,但昨晚他们三人的旖ni景象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中。
来府之前,我便知道宁王荒唐,却没曾想他会荒唐成如此情状,昨晚的他,哪里像一个百战沙场的大将军,只不过一位沉迷女色之中的纨绔子弟罢了。
我暗暗担忧,我是不是选错了?
先还是捞了酒瓶喝两口再说。
看着远处倾倒的酒瓶,想想里面应该还剩了几滴,便惦了脚尖走过去,听得一声脆响,却发现原来自己踢到了倒在地上的酒杯,脑内的记忆仿佛被这一声脆响打开,我倏地想起昨晚,宁王微熏着双目,将整瓶的酒灌入我的喉中,胸肺之间还残留着烈酒入喉的辛辣昏玄,可所有的记忆,此时便刹然而止。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敲了敲头,别的没想起,小七儿的话倒想了起来……
他告诉过我,你的头部受了重击,略一受创,便会发生短暂失忆,但你这个人是个牛筋脾气,固执难搞,连记忆都是,常人那失去的记忆失了便失了,你却不同,隔不了多久,那失忆的部分便会重闪了回来,又担忧道:你去青楼,如略不小心,撞了一下头,却忘了自己去干什么的,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被人拉入了锦绣罗帐,重要的是,以你心理,必对自己的异性魅力有多大很好奇,想趁机试试,如惹得身边人浑身是火之机,刚要入巷之时,忽然间记忆瞬间又全回来了……他很忧郁地道:我很怕你因这样被人挠死。
我将茶盖在茶杯边缘磕了磕,斯斯文文地回道:“在你眼里,我竟蠢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他道:“这可难说,你忘了人家堵在门口骂你薄情负义的事了?”
我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