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乌黑的七仙坠云髻上,一朵缠金织边琉璃紫玉牡丹颤颤而光,牡丹花辫微染了些金色,仿佛紫云之中有阳光射出,那种富贵与夺目,竟然盖过了我凤冠之上满头珠玉之中的那朵葛金紫牡丹。
身为宁王王妃,用了此种颜色,其它人如知道的,便要避讳,换上其它颜色,如无心之失也就算了,可她是我的二妹妹,怎会不知?联想起她刚才的种种言行,更有那惊觉知晓前后缘由的,心中便是豁亮。
昌王更是劝道:“瑶妹妹,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别打扰二哥了。”
我轻轻地转身,来到桌旁,手指抚过置于桌上的细瓷酒杯,向夏候商浅浅一笑:“王爷,这酒,还饮吗?”
他见我这样地问他,眼里露出欢喜,道:“饮,当然饮。”
宁启瑶却是见众人望于她的头上,我又直指她牡丹的颜色,她一开始不明白所以,但也猜出恐怕头上不妥,见夏候商不听她的劝告,心中更是着急,手往头上摸去,便将那朵紫玉的牡丹拔了下来,却是失声而叫:“怎么可能,我早晨明明戴的是粉红的,为何来到这里,却变成这等颜色?”
她惊慌地对夏候商道:“表哥,我真没有戴这等颜色的花钗,真的,表哥,我年纪虽小,但这等有违礼节之事,怎么会不加避讳?表哥,你信我。”
她一连说了好几次“这等颜色”听在旁人的耳内,却让他们产生了不同的表情,有人便互相望了一眼,眼中神色极明显,什么“这等颜色”看来这宁家二小姐对大小姐的确极为不尊,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听闻这大小姐是从小失散了的,这才找了回来的,是不是有什么隐衷?
夏候商语气有些疲惫:“启瑶,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戴了与没有戴,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更让她绝望,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表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她的委屈已然到了暴发的边缘,如果再加一把火,她便会临近崩溃了,而这把火,还没有到时候,于是,我道:“二妹妹要换花钗,还是回自己房间里好,今日可是我与王爷大喜的日子……王爷,你说,是吗?”
夏候商抬起眼眸望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错,大喜的日子。”
房间一切用品用具,他恐怕都派人做过极为细致的检查,当然可以认定这酒内是绝没有古怪的,他只以为,是有人故意使计,让我们饮不了这合卺酒,他思虑周详,考虑一切事情皆是先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再定计策,就如他多年前一样,坚韧隐忍,不动生色,他对我,仿是因多年前的愧疚而生了情意吧,而我,唯一能利用的仿佛也只是这份情意了,却是不知,他对我的情意,到底会有多深?
能不能深得使他自己陷入泥潭之中?
我已顾不上了许多了,仿佛我手里唯一能掌握的,便是这样东西了。
他这样的人,我算是看得明白了,他想将一切全都掌握于手中,可惜,世上之事,哪能事事皆如人意?
他暗中策划,使君家将死无并身之地,让我饮下奇毒,可临到头了,却还是想将我收在他的身边,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真为了留住西疆一切?当真为了在心底留一些西疆的影子?
九色鹿的故事,再一次在他身上重演,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第一百三十章 残红滴血,灯染
我当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我顾不了许多了,其实他何尝心底不会明白,迟早我会知道他之所为,所以,自始至终,他才会那样的患得患失,惊惶不定。
为什么,他当年可以那样的狠,到头来,却是依旧放不下我?这是存于我心底的迷团,如果还有时间,我会想尽办法将它弄清楚,可如今,却已然来不及了,近日之内,我身体阴冷的感觉越盛,我知道,我已活不了多久了。
我早就知道,仇恨是一个泥潭,会将自己不停地往下拉,往下拉,直至进入深渊,而我,却已然不能挣脱这个泥潭了。
我复伸手拿起了那描红酒杯,递往他的手里,不经意婉转手腕,手腕上的冰玉便敲得酒杯叮当而响,这响声听到宁启瑶的耳内,却产生了不同的效果,她脸色倏地变了,将手里拿着的紫玉牡丹倏地丢了落地,只听一声碎响,那紫玉的牡丹摔了落地,那样的富贵光华,转眼之间变成满地残紫,有玉碎在青砖之上弹跳,撞到我的裙摆之上,又落于我的足下,让我不禁愕然,转脸向她望去:“二妹妹,莫非魔怔了?”
她指着脚下的碎片,道:“你们看,明明是粉红色的,摔碎了,就变成粉红的,幸而我知道这种奇玉,在阳光下是一种颜色,在灯光下又是另一种,你们看看,有人在我的首饰中动了手脚。”
众人皆往地上的碎片望了过去,果然看见原本深紫的颜色变成浅紫且带了些粉红,可那依旧是紫色,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弯腰拾起那片弹跳在我脚下的玉片,站起身来对着灯光一看,笑道:“果然呢,王爷,原来妹妹的牡丹当真是粉红色的,可是二妹妹,这有什么打紧的?姐姐并未怪你,为什么你就如此冲动呢?”
她先看了夏候商一眼,见他半垂眼眸怔怔地望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勇气便大了一些,向前一步道:“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不光让人在我的头饰中动了手脚,而且在你手上的那串冰玉上更是动了手脚,那冰玉外表没有什么,可穿绳的孔隙之处却有药物,只要略略浸入杯内,杯内便有了毒!”
我打量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二妹妹太看得起我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宁启瑶嘴唇有些哆嗦,又朝夏候商望了一眼,才道:“你,你没能耐,但跟着你的那些人,能耐可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