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情形再度浮于眼前,本以为是个平平无奇的仆僮,孰料竟出其不意的将她反制,道破她此行目的,借机脱身。那一夜的反击固然惊艳,可再如何,他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不出所料,他还是忍不住潜反京城,正中王馨儿下怀。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在今朝,七层墨云阁上,被她所杀的离公子死而复生,随之一同登楼的还有那个名叫安伯尘少年人。
只这一手便将自己的如意算盘的打破,先前的踌躇满志此时变得无比滑稽,一子出错,满盘皆落索,可笑自己竟被一个小仆僮压得死死。
眸里浮起浓浓的恨意,又一杯酒水下肚,颊边透红,王馨儿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璃珠已将自己视为弃子,想要继续呆在琉京却无法再指望她,好不容易得到仙人秘籍的下落,自己绝不能空手而归,只能另谋出路了……这个安伯尘能弄出来个如假包换的“离公子”,非是他一人之力,在他背后定有高人相助,在没找出那人之前,自己且勿轻举妄动。
站在高楼上的安伯尘自然不知道王馨儿那些弯弯肠子,凭楼而立,登高望远,偌大的琉京收入眼底,亭台楼阁、坊市街道,以及匆匆行走的路人,带着琉京独有的繁奢风华没入安伯尘眼底。站在“公子”身边,登临墨楼,享受琉京百姓的欢呼,当真算得上意气风发,更何况身旁的公子还是假的。说到底,仅次于皇宫的墨楼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秋风袭面,吹拂额发迷乱眼眸,倒有些像那日御风而飞的感觉。
安伯尘正走神间,眼前忽地闪过一抹樱红,面色微红,安伯尘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公子出来前已定下今次的卖家。”
话音落下,布衣街渐渐安静,商贩们都满怀期盼的望向楼阁高处,跃跃欲试。
目光落向街头一角,绷紧小脸似在生闷气的少女,安伯尘笑了笑,下意识的捏了捏拳头,开口道。
“有请那位卖樱花的姑娘,公子已相中,还请入楼一叙。”
见着自己的货物不被公子看重,商贩们无不失望惋惜,却也客气的空出一条道,让那个一头红发的女孩走向墨云楼。公子喜欢新鲜,不料他今日看中的竟是随处可见的樱花,羡慕的看着一脸惊喜的少女,叽叽喳喳的议论上一阵,再抬头望去,阁上已没了公子的身影,众商贩一哄而散。
对面的酒楼上的王馨儿也只是好奇的看了眼红发少女,随后起身离去,落在安伯尘眼中,却让他心头浮起一丝古怪。
同样面露奇色的还有两人,一个是至始至终坐在街角小茶肆中的中年人,他穿着寻常无奇的灰布衣,虽有着中年人的面容,可须发皆白,额上皱纹深嵌,沧桑尽显。
抿了口木杯中的粗茶,半晌,他抬起头,直直盯着墨云楼高处。
“离公子曾和我说过,他不甚喜艳花,今日倒奇了怪。”
喃喃自语着,又看了许久,他才起身,丢下一串铜板,缓步离去。见着客人出手阔绰,店掌柜满心欢喜跑去数钱,可当他抬起头来时,却陡然一怔,原本坐满茶肆的精装汉子们皆已不见了踪影。
除了白龙鱼服的中年人外,另一个则是迎接少女入阁的糟老头,他的鼻下长着两撇细胡,生着一双三角眼,大多时候浑浊无光,只在安伯尘陪着离公子出现时候乍现出一丝精芒,随后耷拉下眼皮,卷起袖筒。
“姑娘,公子等你很久了。”
老头的声音有些阴沉,和他那副尊容般,无精打采的睁开眼皮,瞅了眼少女,挪腾着脚步,侧身让开一条道。
应了一声,“红拂女”提着花篮,迈步走入楼中。
目光追随着轻车熟路绕过楼柱,径自蹬上楼阶的少女,老头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楼阁高处,随手将门掩上。
“没露陷吧?”
眼见少女走了进来,将花篮丢于一边,自顾自的找了一张藤椅,翘着二郎腿躺下,安伯尘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马马虎虎,有本姑娘帮衬,你放心好了。”
少女懒洋洋的答道,今日她穿着一身水湖蓝的贴身褂裙,虽没三日前初见时候那般飘然出尘,可却透出一丝卓尔不群的英气,有些奇怪,也有些神秘,就如同她本身一般。
“你究竟是谁?”
安伯尘忽然问道。
“昨日我不和你说了,怎么,又开始不信我了?”
“若真如你所说那般,你来自吴国世家,为何刚刚王馨儿没有认出你……”
目光落向少女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安伯尘陡然一怔,犹豫着,半信半疑道。
“难道你不仅用假名,还易容了?”
“你也的确有点小聪明,不过也好,你越机灵这出戏越不容易被揭穿。”
摇晃着修长的双腿,少女老气横秋的说道。
“人在江湖飘,保命用假名,这是本姑娘十几年来总结出来的,说不定你以后也会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