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人体有重穴,名神阙,穴内藏有先天之火,若不扑灭此火,终难成丹……服丹药三载,清除体内杂质,经络骨骼皆聚满无形之水,只等身入五行之地,闭目屏息,心意降至脐窝,引无形之水入主神阙,方可扑灭先天之火,然成就五行人丹,以做成仙所用……”
“啪嗒!”
《大匡神怪谈》摔落在地,安伯尘神色大变,一瞬间,心头闪过千思万虑,可到最后都化作浓浓的绝望。
他已找到解决之法,可也是他最不想要的法子。
之前三年吞丹练药,都已化作无形之水,流淌在经络中,只为了有朝一日扑灭先天大火。现如今,他好不容易迈出第一步,知道了先天之火,知道了神阙穴,知道了修行的基本路途,偏偏在阴差阳错下被白火侵入,将他的身体当成战场,争斗厮杀于神阙穴中,若不引水扑灭,他便会自焚而亡,可若引水,那团先天之火……
少年怔怔地站着,双目之中,火光冲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一般。
此时剧痛已不只停留于小腹处,随着战事愈演愈烈,两团白火肆意无忌,蔓延于安伯尘全身上下,灼烧着他的经络骨骼、五脏六腑,再这样下去,恐怕安伯尘真会自焚而死,除非能将它们扑灭。
可是……
又是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少年身体一颤,脸上的彷徨之色渐渐消褪,他弓着腰,抱紧肚子,踉跄着向藏玉厅而去。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黄豆,在距离厅中大澡盆还剩四尺时,安伯尘停下脚步,看着飘浮于水面的花瓣,眼中浮起几丝不甘和挣扎。
剧痛袭来,吞噬着他仅剩一点力气,看了眼窗外的萧瑟秋夜,安伯尘心中最后的希冀也随之烟消云散,他痛苦的纵身跃起,“扑通”一声摔入澡盆。
清澈中夹杂着几丝幽香的温水将他淹没,安伯尘紧闭双眼,屏息凝神,抱紧双膝,身体下意识的蜷缩起来。
意识自然而然的流向下腹神阙穴,安伯尘只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流淌着,冰冷却又柔和,从全身上下大小穴位溢出,顺着经络流向脐窝处。
这便是那无形之水了。
安伯尘想着,心中黯然。
这一瞬,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缩回神阙穴中的那三团火,一团是霍国公的白火,一团是刘大家的精火,最后一团,则是他自己的先天之火。而无形之水来势汹汹,从全身上下经络穴位冲来,仿若百丈飞瀑,又好似滔天海潮,齐聚神阙穴前,只等安伯尘心意探入神阙穴便立马上前,将三团火扑灭。
那是我的先天之火……这么快便要被我自己扑灭了……
蜷缩在澡盆里,安伯尘心情莫名,有不甘,有悔恨,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轻松。
灭了就灭了吧,这场戏也该落幕了,我注定了没有当戏中主角的运气……被霍国公识破身份,那千两黄金也甭想要了,还是回村里老老实实种地去……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安伯尘如是想着,闷在水下,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可不知为何,他却感觉有什么滑眶而出,钻入温水,眨眼不见了踪影。
少年人一动不动的蜷缩于水底,渐渐的,他不再去想其他,不再去想这京城中的纷纷扰扰,不再去想笑靥如花的神秘少女,也不再去想今夜之后会怎样,甚至连呼吸也已忘记。
是的,安伯尘不再屏息,也没去呼吸,他抱着双膝,蜷缩于水底,就仿佛躺在羊水中的胎儿,浑然天成,冥冥之中却又是机缘所致。安伯尘并没发现,他的肚脐眼正轻轻抖动着。
初时毫无规律,可渐渐的,脐窝的抖动变得古怪起来,一深一浅,就仿佛人在呼吸。
羊水中的胎儿是靠胎盘来呼吸的,属先天真息。婴儿脱体后,脐带即被切断,先天呼吸终止,后天呼吸开始。而脐带、胎盘则紧连在脐中,也就是神阙穴所在,因此,神阙穴不仅是先天之火的潜藏部位,也是先天真息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安伯尘的经络中早已聚满无形之水,此时蜂拥而至神阙穴,就仿佛包裹着胎儿的羊水。而在神阙穴中,三团火抱成一团,安伯尘的先天之火被白火和精火护于身后,就好似盘中胎儿。
在这一瞬,无形之水和先天之火竟构成了奇妙无比的先天状态,而安伯尘心无旁骛,不呼吸,也不屏息,心意沉于神阙穴,却让神阙穴自行呼吸起来。
所谓的先天真息,也就是古书中所记载的胎息之法,若能成就胎息,即便无法飞升成仙,也可永葆青春,百病不侵,乃是绝大多数修行之人毕生所求,可也只有少数天品修士偶尔能做到,神师方才能真正掌握。
心死如灰之际,安伯尘却阴差阳错的形成了先天状态,原本即将没落的命运在最后一刻,拐了个弯,继续向后延续。一饮一啄本先定,冥冥之中自有大造化,却被浑浑噩噩的小仆僮糊里糊涂的抓住,若传出去,定会羡慕死一摞修行之人。
胎息之法奥妙无穷,也是最能让人平心静气的吐吸之法,安伯尘蜷缩在水里,渐渐的,神情缓和,心中也无欲无求,不争不执。
安伯尘做了一个梦。
他来到一处山峡间,群山纵横,崖壁陡峭,而峡下飞水奔涌,浪潮澎湃。
放眼望去,蓝天碧云下竟只有群山沟壑,逶迤连绵,近处的山峰直插云霄,不知几许,远处的山峦则笼罩的云霭下,飘渺若仙幻。大渊之下,水流湍急,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浩浩荡荡的向不远处的山崖流去。
安伯尘心中奇怪,脚踩水波,自下而上,来到那处山崖,就见崖边坐落着一个山洞,洞内站着三名异人。